冯皇后并未表现出任何刻意，仿佛只是不经意间随手而为。
然而在场众人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嘴硬心软，一向做的比说的多，却从来步居功自傲。
尝到云片糕的小贵人眼泪肉眼可见的又往外冒，她眨巴几下，强行忍着。
“还哭？在哭明日眼睛好不了了。”
丽妃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恐吓的吓唬那小贵人：
“再哭下去，你这眼睛就别要了，等明日你那心心念念的姐姐来了，让你看都看不清。”
“我、我知道了，臣妾只是太高兴了，不是故意想哭的。”
她用袖子遮住舒润的眼眶，是不是深呼吸，压抑鼻腔透出的哽咽，往嘴里塞云片糕来转移注意力：
“臣妾不是故意扫各位姐姐的兴的……”
“谅你也不敢。”
丽妃见她不哭了，这才收回目光，佯装不经意看了云片糕一眼，用食指施施然捏起一块品尝。
云片糕入口即化，往常丽妃是看不上这种常见物件的，此时放入口中，原本也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然而尝到其中的芝麻馅时，她脸上的满不在乎终于僵了僵，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怎么样，丽妃姐姐，是不是很好吃？”
小贵人转眼又吃了一片，眼巴巴瞧着对方，极力推销着：
“这个方子可是我姐姐研究出来的，臣妾小时候体弱，可怎么也吃不下那些苦药.”
再次提起姐姐，她明显已经冷静许多，面露敬仰道：
“于是臣妾姐姐就想尽了法子，研究出了无数甜果子，最后臣妾独爱这一款。”
她在宫中三年，但凡相熟一些的，都知道她有个极为温婉大气的姐姐。
谁都听过关于她姐姐的一两个故事，仿佛说不完，道不尽。
丽妃不在然的抿了抿嘴，轻哼一声：“也就那样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她本想嘲讽几句，想说些自己家中那些精致昂贵的点心，可话到嘴边，竟然一个也说不出口。
拿不出手的不是点心，是无人为她那般费心做过，故而就算想提，也不如如何说起。
总不能将自己扮成个厨娘，一五一十将制作方法说一遍吧。
那可真是太过贫瘠，缺爱缺到掉牙了。
“丽妃姐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好吃，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她痴痴笑着，仿佛已经看到姐姐的模样，双手托腮回忆：
“去年姐姐生病，怕将病气过给宫中的贵人们，于是没有参加宫宴。”
“前年姐姐生产，诞下一对玉雪可爱的双生女呢，可是姐姐身子不便，不曾入宫。”
她重重叹了口气，想说大前年，但又转念一想，她是夏天入的宫。
虽说也参见了这赏花宴，但那是最为适龄女子，作为客人受邀来宫中赴宴的。
于是这样掐指一算下来，她这才警觉，入宫两三年，竟然一次也不曾见过姐姐。
再多的炫耀也说不出来了，无他，她甚至想不起来姐姐的模样了。
眼看她又要哭出来，大殿众人无论交情如何，平日里爱不爱吃糕点。
此时纷纷捡起一块，一遍吃，一遍夸赞道：
“晚贵人可知这云片糕的方子，回去我们也差人做些来备着。”
见她们似乎当真感兴趣，哭泣的小贵人破涕而笑，将早已在心中倒背如流的方子写了出来。
她早就想吃姐姐亲手研究出来的糕点了，可贵人位份太低，她甚至不曾有独立的小灶。
跑去御膳房呢，那里又都是踩低捧高的宫人，纵使晚贵人拿钱出来，他们也懒得看。
全因钱财虽宝贵，但到底比不上权势有用。
宫中生存之人，谁不是每天将脑袋拴在裤腰上，谨小慎微的活着。
他们的时间和仅有的头脑，还需全部用在正道，也就是巴结权贵身上。
如此一来，谁也看不上一个小贵人，手中挤出来的仨瓜俩枣了。
卫芷自然明白这一切，但她从未经历过。
她生来就是皇后的公主，是大启皇帝最宠爱的嫡长女，是放眼天下，也无人能及的地位。
卫芷从不需要发愁这种事，她不需要讨好别的娘娘，不需要看那些宫人的脸色。
此时看着那名小贵人，卫芷这才知道，原来她叫晚贵人。
如此敷衍的名字封号，她敢肯定，父皇一定没有费半点心思，随口一张，便是一个伴随宫妃一生的封号。
丽妃也沉默了下来，她没了兴致，又静静坐了一会，终于还是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丽妃姐姐怎么走了？”
晚贵人咬着糕点，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明明也很喜欢啊……”
身边几位对丽妃较为熟悉的，相互对视一眼，到底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总不能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开始嚼人舌根，说人家爹不疼娘不爱吧。
否则，但凡被家里人重视一些的，也不会不顾女儿的意愿，就这样将其送入宫中。
不多时，晚贵人手中的食谱便分发完毕，在场众人，甚至卫芷身上，都揣着一纸方子。
看着上面软绵绵的字体，卫芷无言失笑，她甫一入学时都比这写得好。
不过再看晚贵人，一张小圆脸甚至还挂着几分未褪的婴儿肥，分明也是个少女呢。
卫芷收起心思，将食谱仔细看了两眼，这才交给烟柳：
“好好收着，回去我们也学学。”
方才她也尝过，味道属实不错，比宫中一些用料讲究的精美糕点，更多了几分粗粝的口感。
殿中这才安静下来，冯皇后声音沉稳有力，缓缓将这几日的要紧事一一说了一遍。
最后她看着周围众人，板着脸凝重道：
“今年宴会与往年不同，本宫知道你们昨夜担惊受怕，实在幸苦。”
“但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冷肃看向周围众人：
“若是本宫发现谁说漏了嘴，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在宫中，不论脑子是否好使，好胜心与野心强不强，这些通通都不算最重要的。
守住宫中那些心照不宣的秘密，将其终止于宫墙之内，这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殿中的众人，谁不是谨小慎微才活到现在的。
口风不严的下场，即使没有切身经历过，也多少都见过听过，稍有不慎便消失的人，那个不是转眼就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