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自然也就格外明白冯皇后话中的计较。
一时间,在场众人纷纷低下头,唯唯诺诺应声:
“谨遵皇后娘娘谕旨,臣妾不敢妄言。”
卫芷敲了敲茶盏,心里却明白明日赴宴的,通通都是人精。
哪怕宫中这些人,当真一个两个咬紧牙关不松口,他们也大有别的法子,将其全部敲出来。
不过是旁敲侧击,一番试探,带时候一个二个,估计都要将事情全部说出来。
卫芷转头看了一眼冯皇后,见她神情已经迅速恢复了云淡风轻,瞬间明白了过来。
看来母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所谓的警告,不过是走个过场,表明了皇宫的态度,这样以后若是追究起来,也能有个由头。
果然,冯皇后在说完之后便不再表态,转而开始谈论起宫宴的细节。
养花的宫人也都被召了过来,在一旁静静侍立,时不时等着为各位娘娘们解答一二。
“依本宫来看,往年的重头戏都是芍药杜鹃一类,不若今年换一换?”
一个身着鹅黄小褂的娘娘开口,卫芷见她身上挂着一个桃花香囊,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然而不等这位身带桃花的娘娘开口,一旁的另一人便忍不住轻笑,捂着手帕道:
“你看你分明是早有这份心,一心只想在宫中种满桃花,是不是?”
卫芷忍不住低头掩嘴偷笑,心想果然如此。
“我就是喜欢桃花,桃花宜室宜家,灼灼其华,盛开起来满园春色,热热闹闹的多好看。”
她不满的看着嘲笑自己的人,忽然眼珠子一转,揶揄她道:
“桃花粉嫩多娇,总比你那一院子杏花要喜庆的好。”
她们互相笑话着对方的品味,谁也不服气,只想在这个一年一度的好日子,给宫宴添加几层自己的喜好。
卫芷静静听着,对这种情况倒是司空见惯。
往年她住在宫中,几乎每年都要看一场这种戏码,宫妃们争斗来去,想借此表现出自己在宫中还有几分地位。
“你说桃花娇嫩,可我觉得桃花太过轻浮了些,在宫中种这么多,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种杏花就不被人笑话了吗?非要在皇宫中种一院子的白花?”
她下意识想说,只有戴孝才会戴一头白花。
但是话到嘴边,猛地想起自己这话有多么冒犯,连忙将话戛然而止。
她捂着嘴惊疑不定,看着对面喜欢杏花的娘娘,用眼神表示自己还是不服气。
见她们终于吵累了,卫芷这才轻咳一声,对冯皇后道:
“母后,儿臣觉得其实可以添几盆芍药。”
芍药本是国色天香的花,卫芷与冯皇后都十分喜欢,然而宫中多年却从未出现过。
皆因先皇太后极为厌恶芍药,曾说出过芍药妖媚,有损皇室威严的话。
这样一来,谁还敢在宫中养芍药。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别说宫中找不出一株,就连整个京城,都十分避讳芍药。
唯恐落个轻浮艳俗的名号,引得众人耻笑不说,就怕引得皇室也厌弃。
然而,先皇太后已经过世多年,卫芷自然是满心不服气。
她看着冯皇后,将芍药的品种一一列举,最后恳求道:
“母后,您不是也最喜欢芍药了,以后京中不禁芍药了如何?”
冯皇后重规矩,闻言直接拒绝卫芷:
“今上重孝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他祖母,就算是为了这一条,京中起码百年不可种芍药一物。”
卫芷并非一时兴起,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母后,也物件本就无性,是人非要给它加上了罪名。”
她看着冯皇后,神色认真道:“就因为太皇太后一句芍药艳俗,就将此物定了罪,儿臣觉得才不公平。”
为何要将人的好恶,强行加注给一个无辜的物件。
她看向冯皇后,继续追问:“母后,您素来不喜荷花,可您也没有不让天下人都厌恶荷花啊。”
相反,甚至为了让宫人们能欣赏荷花,冯皇后每年都记得选育种子,保证荷花池年年开放。
冯皇后并未被卫芷说服,她淡淡品了口茶,用万年不变的理由回绝她:
“规矩不可破,此事不妥,华儿不必再提。”
卫芷默默熄了声,垂眸的一瞬间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她想要从打破一些小小的禁忌开始,一步一步试探父皇的底线,由此猜测自己接下来能做多少。
芍药国色天香,卫芷并不觉轻浮,甚至觉得娇艳欲滴,分明是与皇宫最相衬的花。
见卫芷不再提,冯皇后沉思的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卫芷在敷衍自己。
想到卫芷先斩后奏的惯例,她唯恐这次卫芷还会胡闹,于是沉声警告:
“此事你父皇不可能松口,华儿要记住分寸,不可在宫宴上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儿臣知道。”
卫芷敷衍的回答,还不忘倒打一耙:“母后就这么不相信儿臣吗?”
想到卫芷这些年做的出格事,冯皇后甚至无需回答,冷冷扫了她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卫芷懂了,她默默低下头,佯装无事发生:
“母后宫中的茶叶是哪来的,好像比我府中的要好上许多,”
茶香四溢不说,茶汤澄澈见底,碧绿的茶汤裹着叶片起起伏伏。
茶叶根根分明,就连其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冯皇后摇头叹息,戳穿了卫芷:“你又想打秋风带回去?不过这次的不行。”
“母后怎么这么说,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穷亲戚不成,怎么还成打秋风的了。”
卫芷有些不满,轻哼一声放下茶盏:
“这等上好的茶叶,放在我府中也是浪费,就算母后给我,我也不一定要呢。”
冯皇后看着恼羞成怒,撒起娇的卫芷,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她用茶杯挂着茶沫,轻声道:“这是你父皇专门让人种出来的,用来调理身子用。”
冯皇后看着卫芷手边的茶渣:“这药效太过,多喝无益,我是看你们昨晚辛苦,这才拿出来给你们补气血的。”
“茶叶还能药用?”
卫芷闻言,更加好奇的打量着澄澈的茶汤,却无论如何看不出药物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