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父皇,还有满朝文物,以及史官的虎视眈眈。
今天大理寺敢丢卷宗,明天史官就敢将满朝文物贬损一遍,将所有人骂个狗血淋头。
到了那是,被记在史书上,无疑会成为前无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奇耻大辱。
相信后世的评价,也会全部聚焦在这件事上。
届时纵使父皇一世勤恳执政,人们也不会记得了。
只会提起大启武帝,首先想到的,是那个糊涂到能弄丢大理寺卷宗的皇帝。
卫芷将所有的后果都一一列举,所以从见到评事官的第一眼,就已经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了。
此时看着大理寺的御医正在粗暴的救治,卫芷内心并未泛起一丝波澜。
她早已想好说辞,就算是真死了,只需将他玩忽职守的罪证拿出来。
届时便不会有人追究李悟之的责任。
“这是退下来的军医。”
见卫芷始终盯着评事官,李悟之淡淡开口,接收到卫芷好奇的目光后,才接着道:
“军医不比御医细致,做的都是紧急时刻,只求报名的活计,故而动作也粗暴许多。”
卫芷那名军医粗暴的风格,认同的点点头:“看出来了。”
李悟之见她还没失去性趣,依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只能一阵失笑,卖了个关子问她:
“那知道军医和御医为何有此差别吗?”
这倒是卫芷不知道的了,她摇了摇头,迟疑着道:
“因为救治的人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难道就军人,和宫中的贵人,必须要有什么差别吗?”
李悟之问的尖锐,但卫芷已经反应过来,没被他绕弯子,反驳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他们所需要的不同。”
她瞪了戏弄自己的李悟之一眼,接着道:
“战场上正在杀敌的将士们,和宫中的娘娘们,他们在看病就医时,所最需要的东西都不一样。”
卫芷拧眉看着直接用阵线给评事官缝脸的老军医,接着道:
“将士们正在打仗对敌,战场上情况紧急,药物也稀缺,所以相应的,救治方法也简单粗暴许多。”
她指了指宛如一具尸体的评事官:
“你看他那样重的伤,若是换成干宫中的太医们,肯定是又惊又惧,谁也不敢下手。”
“他们不是治不好,也不是不敢治,而是会考虑道这样太丑陋,太过不近人情。”
眼看着李悟之眼前开始发亮,卫芷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道:
“所以宫中的御医们诊治,必须甚至有种。”
“因为这里没有比生病受伤更紧急的危急时刻,没必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卫芷没上过战场,但想也知道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四面受敌。
而战场上的军医,因为有太多的人等着救,所以根本细致不得。
保证每个人死不了,就已经是最重要的事了。
李悟之失笑不已:“原本还想在明华面前卖弄几分,没想到竟被明华猜出来了。”
他点头肯定了明华的话,静静等待了片刻,才继续最初的话题:
“还没说你那名小宫人是怎么死的。”
卫芷还记得这个宫人,是她手下最活泼好动的一个,也因为腿脚利索,才被派去通知大理寺。
谁曾想,两个时辰前还鲜活的人,此时竟然冰冷的躺在桌案,就像一个物件。
唯一绕着他团团转的,只有一个陌生的仵作。
且这位为之一感兴趣的,是他体内完全陌生的毒药。
卫芷收回了悲悯的视线,她苦涩的笑了笑,想起上一世身边离开太多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
如今再见到一个人的逝去,竟是再也泛不起涟漪了。
李悟之小心的观察几眼她的神色,见没有太大的悲伤怀念,这才叹了口气。
他掩下眸中的几分感叹,再开口时神色如常:“方才说到门房。”
卫芷点了点头,只听李悟之这才继续道:
“派出去寻找的人数众人,每人还都提着宫灯,将太医院与大理寺照的亮如白昼。”
他看了眼年岁尚小的宫人,同样因为与卫芷相熟,对此人也有些印象。
卫芷隔着门楣遥遥看去,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已经隐隐被破开,开始有晨光将天幕照成暖白。
“他们找遍了几乎整座皇宫,却始终没有发现此人的痕迹,这太多不正常。”
“俗话说灯下黑,我便将他们召了回来,只着重搜查大理寺内部。”
卫芷忽然有了猜测,拧眉看向李悟之:“你不会想说……”
“正是你想的那样。”
李悟之接上卫芷的疑虑,难免叹息道:“他的尸体就在门房中。”
“且从脚印可以看出来,他进入门房没有发现人,所以转过了身,正想去大殿中继续找人。”
卫芷声音轻且缓慢:“谁知这处空无一人的门房,竟成了他的丧身之处。”
“若是有人轮值在此,你说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悟之还在娓娓道来,卫芷却不愿做这种无端的猜测,她忽然感慨一声:“今夜就要过去了。”
卫芷声色惆怅,李悟之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同样看到了破晓十分。
今夜无比漫长,也终究还是入所有人所愿,已经迎来了它无声的告别。
“不止今夜。”
李悟之轻声开口,眸色暗沉看向卫芷,在她疑惑的视线中庄重道:
“以后还有无数个夜,长夜慢慢,但都会过去。”
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卫芷此时还不知道他口中的黑夜究竟是什么,但已经能从现在的风云诡谲中,隐隐窥见一丝痕迹。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现在所看到的每一丝灰烬,尽管毫不起眼,但最终都会汇聚成一具庞大的身影。
李悟之远远看去,太和殿首先被第一缕晨光照射。
隐藏在夜色中的巨龙苏醒,又开始了对这座皇城的掌控。
卫芷已经十分困倦,评事官还未苏醒,封闭的大厅内充斥着浓郁的血气。
腥甜铁锈味充斥整个鼻腔,卫芷被熏得头昏脑胀,安静坐了会,便开始昏昏欲睡。
李悟之给她披上大氅,带着体温的大氅将她包裹:“睡会吧。”
卫芷缩了缩脖子,这才发现狼毫根根分明,贴在脸颊处会有些发痒。
她点了点头,正要闭上眼,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惊呼。
“不好了!覃太医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