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李悟之似乎还颇有些遗憾,抬眸看着评事官惋惜道:
“谁曾想射歪了,只削穿了大人的脸皮。”
李悟之甚至恶劣的摇摇头:“不过我看大人脸皮甚厚,怎么连块小小的瓷片也挡不住?”
评事官在最初的哀嚎之后,现在已经疼的浑身冒冷汗,脸色纸一样的苍白。
卫芷冷笑一声,无论是身后的卫兵,还是眼前杀猪般鬼哭狼嚎的评事官,都没有对她造成一点影响。
反倒是李悟之……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李悟之,觉得今天的李悟之有点奇怪。
此时评事官的叫喊已经消失,偌大的主厅都沉浸在李悟之的威慑中。
一时竟然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大概是周遭太过寂静,再加之李悟之也一动不动,以至于卫芷看着看着,便有些走神了。
她对着李悟之一张俊脸发呆,看着他白净的耳根和侧脸,心里没来由的犯嘀咕。
都说边关苦寒,又常年风沙不断,他常年征战沙场,怎么还是这么白。
自己这么些年也大多在京城活动,怎么感觉也李悟之差别也不大……
他由东想到西,最后干脆托着腮注视,肉眼可见的,李悟之耳根开始变粉、变红。
“欸?”
她下意识伸手去碰,瞬间李悟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怒视道:
“明华看够了吗!”
他压低着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除卫芷外,无人能听到。
卫芷视线下意识顺着眼前的狼毫大氅往上看,试图透过微微晃动的绒毛,捕捉里面的痕迹。
李悟之隐晦的拢了拢领口,狼毫贴在他下颌,彻底隔绝风光。
卫芷遗憾的垂了垂眼,这才满不在乎的回答道:“我看什么了?”
“……”
李悟之恶狠狠看了她一样,恍惚间,卫芷以为自己是什么调戏良家妇男的浪荡子。
见卫芷仍是不开窍的模样,李悟之气笑出声。
最后虚张声势,没头没尾的威胁:“你很好!”
“本宫当然知道,还用得着你提醒?”
卫芷下意识呛声,这次声音大了点,终于吸引了大厅其余人的注意力。
“殿下、将军,此人晕死过去了。”
一个宫人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她是卫芷的宫女,但从小跟着卫芷,连带着对李悟之也熟悉。
此时看着满脸是血,已经彻底昏死的评事官,她不由得开始盘算一件事。
那就是,若是这评事官死了,以李悟之的权势,圣上会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毕竟当朝可没有先斩后奏的特许啊。
她眼中的担忧被卫芷和李悟之华丽丽的无视,两个人看着评事官的眼神,如出一辙的冷。
卫芷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满不在意的看向李悟之:
“你惹的祸,你来处理,别想让本宫给你背锅。”
李悟之起身的动作一顿,偏头轻飘飘扫了卫芷一眼,当即不急着走了。
他拂开桌案上的瓷片碎末,长臂一展,直接从卫芷身前越过,抽走了她身旁的另一套茶盏。
“殿下怎么说,微臣就有些伤心了。”
李悟之做出失望的模样,给自己沏了杯茶,自顾自道:
“我怎么说也是为了明华才伤了他的,你这样过河拆桥可不好。”
他抬眼看着卫芷,轻轻勾了勾唇角,挑衅的看着卫芷:“依我看,此人应该你来处理才对。”
他摆出不配合的样子,让卫芷无可奈何,同时又一阵怀念。
自从邹佑寒出现在她的世界中后,他们有多少年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轻松的交谈了。
可惜今天不是个好时机。
卫芷轻笑一声,抽回了被李悟之夺走的茶盏:
“悟之哥哥这话说的,难道我逼你替我出气了?分明是你自己看不下去,这才出手的。”
她模仿着李悟之的眼神,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
“悟之哥哥可不要不讲道理,什么都怪在我头上,那你以后要是杀了人犯了事,也要说是为了我吗?”
李悟之宠溺一笑,拍了拍卫芷的发顶:
“牙尖嘴利,我看你是换牙的时候,换成了小狗牙。”
顿时,两个人同时愣住,李悟之的手猛地僵了僵,这才神色如常的收回了。
他取过卫芷手中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掩盖住了发麻的掌心。
卫芷也在掩盖自己的别扭,也就没注意到李悟之的反常。
两个人都在尽力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紧张,自然没发现,身边人也是同样的紧张。
卫芷觉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被李悟之触碰过的地方,都开始脱离身体的掌控。
她站起身,悄悄拍了拍发热的脸,默默唾弃自己。
小时候不也经常这样,怎么现在长大了,反倒开始迟来的知道避险了。
眼前还是一片混乱,她强迫自己回神,轻咳一声看向李悟之,充实先前的话题:
“我记得大理寺是有救急的大夫的?要不要去找两个?”
李悟之也放下茶盏,抖了抖大氅的衣摆,站在卫芷身边:“已经派人去找了。”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昏死的评事官,给卫芷解释宫人的尸体,究竟是在何处发现的:
“评事官夜间轮值,本该在大理寺门外的门房中,以便能随时接到传唤,也是充当一重警戒作用。”
卫芷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是咱们来的时候,门房好像没人?”
“是。”李悟之应声,嘲讽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在房中好好的睡大觉,若不是被覃太医的声音吵醒,他怕是能将整个大理寺毁于一旦。”
李悟之将后果说的极为严重,但事实确实如此,卫芷扫视一圈此时的大厅。
这里是平日里,大理寺的官员们议事、断案,以及处理各种卷宗的地方。
是大理寺的核心之所,包含近些年的几乎所有案件卷宗。
都是机密中的机密,轻易不得被外人知晓。
而他们今天押着犯人闯进来时,评事官竟然就躲在这里呼呼大睡,直到被他们吵醒。
卫芷看着周遭的卷宗,眼眸一眼,一颗心沉入谷底。
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些卷宗落入贼人之手,父皇会是多么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