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覃被押送进了刑房受审,卫芷在外面翻看他的入宫以来的卷宗。
上面记录一切正常,看起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物。
苦学多年考入太医院,随后便稳扎稳打,从一个小药童开始,被刘太医相中,随后便拜师学艺……
一步一步清晰可见,平淡且真实,卫芷却忘不了他当时那一瞬间的慌乱。
她将卷宗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干脆停了下来,从白天第一次见到小覃开始回忆。
刚起了个头,就被外面嘀嘀咕咕的声音干扰,身边的宫人想要出去呵斥,然而卫芷却眉心一动。
“嘘。”
她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朝宫人比了个收声的手势,这才凝神听着外面的交谈。
“这小子嘴是真硬啊,屁股都打开花了,还什么都不交代。”
“会不会真是无辜的?那可真是太惨了点……”
“不一定,我可听说太医院点了什么毒香,能叫人上瘾那种。”
“说不定脑子已经糊涂,这才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
“……”
原来是隔壁刑房中的两个小吏,方才殷勤的给卫芷问过好,故而卫芷能认出两人的声音。
她听着外面越来越微弱的声音,总觉得脑中似乎闪出一丝关窍,似乎马上就要窥见真相。
“到底是什么呢。”这一丝想法转瞬即逝,卫芷甚至来不及抓住,如今再次陷入了毫无头绪中。
小覃太医,解千华,醒神香……卫芷沉思时不自觉的敲着指尖,总觉得马上就要穿透那曾窗户纸,窥见背后的真相。
“殿下,您先前派遣的公公找到了。”
就在卫芷即将理清思路时,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将她瞬间拉回现实,所有的思路烟消云散。
卫芷懊恼的看着走进来的宫人,见她被吓得一哆嗦,最后还是强忍着失落,缓声道:
“在哪找到的?可有受伤?”
她站起身,想要跟着出去看看,却见进来的小宫女欲言又止。
卫芷直觉不妙,顿时也不再纠结小覃的事,连忙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当真遇到危险了?”
卫芷脸色不善,若是在宫外,那遇到写土匪流氓也是常事,她并不会过多恼怒。
但这毕竟是皇宫中,试问若是真龙天子的住所屡遭不测,传出去了,定是会使民心不稳。
那宫女见卫芷质问,垂下头瑟缩着道:“他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冷透了……”
“你说什么!”
卫芷气急反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在已经戒严的皇宫,竟然还会无端有人被杀?”
“简直是闻所未闻、奇耻大辱!”
她越过神色惊慌的宫女,循着议事堂的方向而去,想要确认尸体的真伪。
人还未至,便听到里面一阵阵的干呕,伴随着难掩兴奋的奇异惊叹。
“本官从事仵作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死法。”
“外皮俱全,面色红润,甚至连眼珠都不曾涣散,死的无声无息。”
卫芷站在门外,远远看到一个中年仵作,正在满脸兴奋的翻看一具尸体,口中念念有词:
“没有一丝伤口,可脏器全部腐烂,这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又是毒?
卫芷眉头皱的更紧,被这接二连三的毒药打乱了阵脚,目前仍然毫无头绪。
唯一似乎看穿局势的李悟之,此时泰然自若坐在一旁,见到卫芷过来,甚至还举了举茶盏:
“明华来了,看来是我们错怪评事官大人了,这小公公确实没有来过大理寺。”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评事官一愣,脸皮抽了抽,无奈的朝着李悟之讪笑:
“将军看您说的,下官确实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出了李悟之是想要故意调整气氛,想让今晚的气氛不那么沉重。
但卫芷此时没心思和他调笑,跨进门之后横了李悟之一眼,冷声问着仵作:
“这是怎么回事,他与我们分开不过半个时辰,是死在何处?”
同样是从太医院到大理寺,都是选的最近的一条路,路上甚至没有什么曲折死角。
为何自己来的时候没见到凶手,也没撞上死去宫人的尸体。
仵作也是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一过来就被尸体吸引了注意力,心思全放在研究毒物上。
他至今连尸体是谁都没想起来问,自然对卫芷的问题一无所知,茫然的左右四顾:
“微臣也不知,这尸体是谁扛来的?”
他看向评事官:“今夜是大人值守,应当知道缘由吧?”
评事官似乎颇为难以启齿,嗫喏再三也只是讪笑,一心想将此事糊弄过去:
“这、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啊……”
他顾左右而言他:“下官只是个值夜的小小评事,干的是文职,对断案这种,实在是不能专精啊……”
看着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卫芷一阵气血翻涌。
偌大的大理寺,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留有一个毫无实权的评事官值守。
眼下出了事,他还一味的敷衍糊弄,生怕牵连一点责任。
卫芷脸色黑沉,一双凤眸冷冷注视着评事官,视线越来越冰冷。
评事官反应迟钝,完全没发现卫芷已经怒不可遏,还在嘟囔着道:
“本官就算能管事,那管的也是大理寺以内的内务,外面谁死谁活的,怪不到本官头上啊……”
卫芷已经忍无可忍,她掌心收紧,已经握上了短鞭。
誓要今天亲自上阵,好好整治整治这些猪油蒙了心,拿了俸禄却不做实事的贪官污吏。
谁知还没等她抽出短鞭,忽然一声破空的呼啸响起。
“啊!唔唔……是谁!是谁袭击本官,快来人!有刺客!”
评事官一改方才的低眉顺眼,他此时捂着鲜血淋漓的嘴,目呲欲裂环顾四周,呼喊大理寺的卫兵:
“还不快来保护本官,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然而等一群卫兵姗姗来迟,脚步还没踏进厅堂,便被一道声音凉凉打断:
“是我做的,怎么,评事大人要将我捉拿归案吗?”
李悟之缓缓张开手掌,茶盏的瓷片碎屑落在桌案,齑粉纷飞,在他掌下扬起一阵白雾。
在评事官惊恐的眼神中,他漫不经心从怀中掏出手帕,擦着手心的粉尘淡淡道:
“我见您的嘴也是无用,便想试试能否削去舌头,谁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