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路小跑,匆匆越过庭院便放轻了脚步,声音清浅而沉稳落进卫芷耳畔。
“这么快?”卫芷脚步一错,回身拧眉看他。
那小厮毕恭毕敬,弓着腰靠近卫芷耳语:
“世子说,武陟先生有意游历四方,寻一明主辅佐,此番路过国都,被他截下了。”
截下了?卫芷眸中情绪更甚,李悟之怕不是个莽夫,这等心高气傲的文人也说截就截?
她思忖一瞬,看向小厮:“武陟先生怎么说,可愿一见?”
“小人不知。”小厮头埋的更低,从怀中掏出一封纸质硬厚的信笺:
“这是世子府上送来,小人收到就赶来呈给殿下,不曾见过世子殿下。”
不是什么精细的好纸张,倒是符合武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一股粗粝随性的气质扑面而来。
卫芷没有接,身后跟随的女侍眼观鼻鼻观心,见状踩着轻巧的小碎步上前接过,好一番检查才呈给卫芷:
“殿下,里面是信笺无疑,您请。”
小厮被公主威严惊了神,暗自懊恼方才的胆大包天。
明华公主金尊玉贵,千金之躯怎能轻易接触外物,他竟是在殿下面前失了仪,没被责罚是殿下心善。
卫芷支开下人,独自入了书房才打开信件,在看到龙飞凤舞几个字后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这武陟先生,倒是个不拘小节的妙人。”
粗粝信纸上简短几个字,挥毫泼墨极尽风流,将书写时的醉意跃然纸上,上写:
[悟之兄以两盏琉璃酒,留我在京中许久,若想往后留我,望姑娘于酒尽之前,速速送上新酒。]
这短短几句,一无正事二无相约,让卫芷忍俊不禁之余还有几分困惑。
看信中意思,这武陟先生似乎与李悟之十分熟稔,半点看不出被强留的恼意,还颇为惬意的继续讨酒?
不过既然写了尽快,无论是要酒还是别的,都不好继续耽搁。
卫芷烧了信封,亲眼看着粗纸化为一页薄薄的灰烬,风稍稍一吹就碎了满盆,字迹彻底消逝。
她扬声呼喊门外候着的女侍:“烟柳回来了没有,备马,去信给镇国公世子府上,邀他今晚游船。”
正值正月时分,新春的喜庆氛围还未落幕,过几日便是花灯节,街上俨然已经提前挂起了琳琅灯具。
既有佳节的繁华,又少了几分人潮拥挤,摩肩接踵的刻意繁华,卫芷入街前便下了马车,徒步踏入相约的酒楼。
“殿下不是说游船,怎么叫我来一品楼?”
还未入内,青年清越醇厚的声音自上而下,李悟之再一次用行动印证卫芷对他的莽夫评价。
他撑着围栏,翻身从楼上一跃而下,衣摆翩飞,墨衣暗纹流连摇曳。
发丝中银光一闪,发冠银镶玉,一闪而过,卫芷没看清,却觉得莫名眼熟。
一阵破风的扑朔声响,俊郎青年风骚地落在卫芷眼前,她眯着眼打量,觉得这厮像开屏的孔雀。
李悟之站定后弯腰看着卫芷,短短时间见她两面,他开始嘚瑟,飘飘然忘了稳固沉稳人设。
于是此时,李悟之不顾卫芷的犹疑不定,挑眉看着卫芷,目光懒懒散散透着打量。
“明华信上说邀我游船,却引我至一品楼,不知是何意,难道是先尝酒、再游船?”
他凑在卫芷身前,双手撑着膝盖才能平视,不过几息就被卫芷拂开:“世子府上莫不是有喜事?”
她小退半步,踩着油光水滑的木梯上楼,直言不讳邀请他的别有用心:
“武陟先生信中所言甚是好酒,我邀悟之哥哥来一品楼,替我挑选几坛先生喜爱的口味。”
“原来是借花献佛。”李悟之意味不明轻笑一声:“我倒成明华讨先生欢心的筏子了。”
确实没说错,卫芷拍了拍手,她早已订好的酒坛被佣人抬着,鱼贯而入涌进包厢。
“一品楼,凡大启美酒皆汇聚于此,香飘十里,深巷不藏,不知悟之哥哥可有钟意的?”
李悟之提摆端坐,歪歪靠着椅子,随着泥塑酒坛一个个被撬开,浓郁酒气占据整个包厢,他开始有些醉了。
万般情绪齐齐涌上来,有多久没与明华这般气氛和谐了?
他阖眼回忆,记不起来,这些年的种种变故,太大太让人信念崩塌,他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不愿见明华。
卫芷见他居然睡着了,不满的跺了跺脚上前叫他:“悟之哥哥?世子殿下?”
李悟之唔了一声点点头,卫芷急了,上前点着他额头大喝:“李悟之!”
“在呢……”李悟之挥开她作乱的手,揉了揉额角睁开眼,声音都带着喑哑的睡意。
气冲冲的卫芷和漫不经心的李悟之,又是刻入骨髓的相处模式,让他找回点熟悉感,一如此前许多年。
窗外灯火辉煌,衬得人眸中都熠熠生光,好一副盛世佳人的缱绻画卷,摇曳的烛火鲜活明艳,画中人就在眼前。
他收起眼中的怀念,指尖遥遥点了点眼前的一拍酒坛子:“明华用这些酒来招待我,怕不是没尝两杯就将人醉倒了。”
“我可还等着明华许诺的游船呢。”
他摆出不配合的样子,让卫芷无可奈何,也撩起裙摆坐在他身边,李悟之却像是来了主意,扬眉语调慢悠悠地挑衅卫芷:
“不若明华陪我,两个人都尝尝,众口相调才知究竟哪种酒最惹人醉,也算是明华对先生的诚意了。”
他敲着扶手相邀,卫芷原也不抗拒,闻言不多思索就欣然应下:
“好啊,我如今的酒量可是不似当年,你可别被我喝趴下了才好。”
“哈哈……明华好大的口气,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今长进了多少!”
李悟之视线掠过她张扬的眉眼,抖开衣摆哂然起身,屈指在明华额前一敲,卫芷躲闪不及,挨了一记爆栗。
她皮肤娇嫩,自己尚不觉得痛,额前确确实实红了一片,没有察觉站起身走向酒坛:“悟之哥哥要先尝那种?”
她思忖一瞬,打探李悟之先前送的琉璃酒:“先生信上说,你送了他两盏琉璃酒,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