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芷饶有兴趣，看着李悟之瞬间黑沉的脸，笑得更没心没肺。
一时间也忘了试探他来这里的目的，眼珠一转继续挑衅：“威远将军在京城闺中，可是无数高门贵女的一等恨嫁夫郎呢。”
“只要悟之哥哥开口，我立马就为了你休驸马，如何？”
“是吗。”李悟之听不下去，气急反笑，勾唇恶劣顺着卫芷的意道：“殿下明冠天下，能得明华的青睐，是我该羡煞四方才是。”
他缓缓贴近，身躯高大，在卫芷身上笼了一层阴影，语调悠长且缓慢：
“便是明华不休夫，能得公主垂青，做个帐中门客也是我的荣幸。”
公主府中的门客，大多不过好听一些的面首。
俊美冷肃的一张脸近在眼前，心悸的感觉更甚，卫芷调笑的脸色一顿，猛地后退，躲开了李悟之的笼罩范围。
刚才一瞬间，她有了一种自己仿佛被狩猎的危险错觉。
卫芷转移话题：“还没问悟之哥哥来找我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一口茶？”
“来人，把父皇赏赐的去岁新茶，包一份送去镇国公府上。”
李悟之若无其事看着卫芷的顾左右而言他，目光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提起今天的正事：
“听闻半月前明华狠杀了百越的锐气，得了物资丰饶的东阳郡，我还没恭喜殿下喜得良田。”
冷漠的样子也不像真心恭贺，卫芷也不同他绕弯子，淡淡道：“只是侥幸罢了，百越与我国交好，谈不上谁杀谁的威风。”
“东阳是风景秀丽，悟之哥哥若是喜欢，可随时拿我的手谕自由出入，体会东阳风貌。”
“东阳风貌与京城大不相同，四季多雨，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李悟之似乎只是谈论气象，卫芷却在听到多雨时一顿，终于明白了李悟之今天来的目的。
她等这场雨等了半月，昨日才收到下雨的消息，今日李悟之就来找她，卫芷不信这是巧合。
前世这场雨和如今一样，今日不过第二天，上到官府下到百姓，皆以为不过是寻常。
然而雨虽缓，却绵延不绝，足足下了十日，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钦天监一连观星五日，终于在云层中看到水患的迹象，然而此时东阳已经决堤，一切难以挽回。
上一世这时的东阳还没有正是册封，卫芷无权插手，只能任由大雨毁了半个东阳。
这一世，东阳早早册封，无论荣辱，便都压在了卫芷身上。
她不动声色，李悟之掏出一份星象图册，推给了卫芷：“东阳往年虽雨多，却从没有下的这么早的，所以我差人夜观星象。”
“七八个星天外，二三点雨山前，星斗西斜，久久不陷，明华，这场雨来的不妙。”
他指尖稳稳指在错综复杂的星图，认真为明华分析：“还有一月便是春耕，这场雨却起码要持续大半月，届时雨水倒灌，纵有万亩良田也是白费。”
卫芷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只是为了来提醒自己，看着明显耗费一番心思的星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是说她早就知道，但为了给沐梓烟下套，必须让这场雨悄无声息的下完。
还是说这场雨远比他说的严重，事实是足足下了一个月……
她收敛心神，没有正面回答李悟之的话。
“多谢悟之哥哥的提醒，不过此事我自有计较，还请悟之哥哥不要上报户部，过多干扰。”
“干扰？”
李悟之眼眸一暗，音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冽：“你可知水患的威力，将挽救称之为干扰？”
“明华，这是你的封地，生活着你的子民，你想看到浮漂遍地，民不聊生吗？”
他前所未有的震怒，失望看着卫芷，仿佛第一次认识卫芷，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真不愧是皇室血脉，万物刍狗，百姓不过是你眼中微不足道的物件吗？”
“明华，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李悟之质问卫芷，眼中的失望刺得卫芷生疼，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卫芷已经为水患做了充足的部署，但无论是预知的能力，还是想要利用水患做的事，一样不能告诉李悟之。
卫芷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模样更加剧了李悟之的想法，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她有苦衷？或许是自己误会了呢。
李悟之深吸了口气，目光直直看着卫芷：“为什么不上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卫芷无措看着失望至极的李悟之，镇国公府为国为民，老镇国公更是爱民如子，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李悟之，一样是正气凌然的大将军。
她知晓李悟之最见不得朝堂上的权势倾轧，最厌恶无故牺牲百姓的贪官污吏。
相比如今的自己，也成了他眼中的那种人。
那种混在朝堂上的蛀虫，吃着百姓供奉，不断吸食大启血肉的蛀虫。
卫芷现在庆幸李悟之没有听过她与武陟先生的交谈，没有听过她关于米缸的言论。
否则她将更加无地自容，哪怕知晓自己不是那种人，但终究还是利用了无辜的百姓，无颜以对李悟之这种真正的正人君子。
她茫然摇了摇头，无法说出自己重生一次的真相，嗫喏着，最后咬牙道：“不行就是不行。”
来了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卫芷语速加快，道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东阳百年风调雨顺，如今刚到我手上半月就引发水患，届时父皇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想？”
“你什么意思！”李悟之领悟力何其高，瞬间就听出了卫芷的未尽之意。
他直白戳破卫芷的掩饰：“你担心有人借此攻击你，说你不祥，对应了百越使团的话，说你给大启带来了祸端？”
李悟之没想到这就是卫芷的理由，想到父亲战死的真相，第一次清楚认识到卫芷也是皇家血脉。
他为先前对明华的信任而羞愧，没想到他李悟之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他步步紧逼质问着卫芷，仿佛要将所有的信任血淋淋地掰开撕碎：“所以你要隐瞒事实，就为了自己的声誉，是吗！”
“真不愧是长公主，将冷心薄情学了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