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担惊受怕，甚至想到了万一卫芷当真出了差错，他有几个脑袋够圣上问责。
随卫芷一道前来的嬷嬷也生了病，昨夜便被他送人了郎中哪里，现在只有他一人，毫无卫芷的下落。
徐良急得团团转，一夜之间急出一嘴水泡，直到天蒙蒙亮，这才缓缓有了困意。
他趴在书桌上浅浅入眠，天蒙蒙亮，忽然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惊醒。
“徐先生是住在此处吗？”
卫芷凭着记忆找来，武陟前去探查知县府邸，她趁白天的空闲，先来解决徐良的书院。
正巧昨夜在逢春来哪里暴露了身份，相比现在知县也早已知道自己的到访，那么为书院上名册的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她此刻敲开徐良破财的院门，发现里面内有乾坤。
外面看不过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宅院，甚至因为徐良一人居住，精力有限，而显得有些打理不足，墙角生出杂草。
但走进后，就不再是外墙那般的破败，而是一派井然有序的欣欣向荣。
卫芷打眼扫过，发现比起住所，这里更是一座书院。
她看着憔悴地火急火燎的徐良，笑着问道：“这就是先生口中的，不平书院？“
“是啊、是！“徐良看着完好无所的卫芷，总算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进了肚子里。
他见卫芷感兴趣，兴致勃勃的给卫芷介绍：“这原本是我家祖宅，后来家里人都不在了，我一人住着也显空旷，就想着要不要顺便教导几个学生。“
他打开磨损最严重的一件书房，道：“就是这里了，最开始只是附近村民的几个孩子。“
他挠挠头，有些惭愧：“其实我也知道他们将孩子送过来，只是为了想让我看顾，根本不是为了读书习字。“
“我那时也不甚懂得如何教学，只教会了他们认几个字，就匆匆退学了。“
徐良一连说了很多，但无外乎这些年教学的日常，只说成就，却丝毫不提这些年的入不敷出。
卫芷远远看去，都能看到几件屋子的房顶漏了风，因为没有银钱修缮，甚至只用茅草搭着。
她叹息一声，看向一身破衣烂衫的徐良，缓缓开口：
“先生的才能本宫有目共睹，但先生屈身于这一间破落书院，食不果腹，委实太过令人扼腕。“
她接着道：“本宫先前就问过先生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现在先生还是没有吗？“
徐良茫然摇头，他出了教书和篆刻，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卫芷见他仍不开窍，卫芷点明自己的打算：“先生擅长篆刻，而本宫这里正巧有一套更便捷的印刷之法，难道先生不想印刷更多书籍吗？“
一听能印书，徐良哪怕还是云里雾里，却已经来了兴致，急忙追问：
“殿下这是何意，草民还是不明白，您先前不是说，朝廷现在还不会允许这种印刷之术问世吗？“
“朝廷不许是朝廷的事，我又不是让你为朝廷办事。“
卫芷嫌弃看着他，这人怎么还是个死脑筋。
她放弃了绕弯子，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朝廷不允许，那我们就在民间私营就是了。“
“你开家书铺，到时候书印出来，大家只买书，谁会关心你是如何印刷的。“
毕竟只是拓印的石板不同，然而字是同样的字，油墨是同样的油墨，只看成品，谁也看不出其中差别。
“啊？“老实本分如徐良，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偷偷将自己的宅院改成书院，接待一些学子。
他连教书甚至都不收学费，让他卖书，还是阳奉阴违，无疑是给徐良放了一道难关。
他踌躇着，几番嗫喏还是犹豫不定：“这能行吗？我还从未做过生意，更别提，还是书铺了。“
倒不是不信任卫芷的主意，只是他不觉得自己胜任呐！
“书铺怎么了？“卫芷反问他，尖锐无比：“先生是觉得，本宫是用铜臭腌臜物，玷污了你圣洁的书册？”
“不不不、殿下，小民绝不是这个意思！”
徐良连连摆手，道出自己只是不自信：“可我根本不会经营店铺啊，一无本经，二无头绪的，这、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啊。”
“这还不好办，你以为我公主府只有吃喝玩乐之人吗？”
卫芷不屑轻笑一声，她以往是不学无术了些，可手下产业不少，该有的人员一应俱全，明里暗里，四处开花。
她拍了拍手，叫出两个暗卫，吩咐道：“是查查安平县可有我名下的产业，要表面与本宫毫无关联的那种。”
暗卫领了命迅速离去，徐良瞠目结舌，看着来去自如的暗卫，惊叹不已。
还没等徐良品出个所以然来，雷厉风行的暗卫已经带回来一封名册，上面赫然显示，安平县果真有卫芷几条暗线。
她亲笔写了封书信，用的是只有暗线才见过的字迹，并画上朵特殊标记，如此才算是表明了身份。
生在皇家，哪怕再是受宠爱，也难免长出颗七窍玲珑心。
更别提卫芷小时候受外祖教导，兵家最忌死板不经变通，所以卫芷学了一手狡兔三窟。
可惜……
想到外祖一家，卫芷眼眸暗了暗，万千感慨，化为一腔愁绪。
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向前看，好好活下去才最要紧。
她不再沉浸伤怀中，将写好的信纸交给徐良，叮嘱道：“这是本宫亲笺，能给你所需的一切帮助。”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将这封信放入城门东侧的小茶馆，告诉老板娘，说是解千华送来的。”
徐良愣愣接过，只隐约察觉到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但其中更多深意，却还无从得知。
他意识不到手中的书信重愈千钧，将要在民间掀起一场，针对世家门阀百年垄断的风暴。
而届时，卫芷隐与身后，站在台前面对一切风浪的，只有徐良单孤单一人。
徐良意识不到，不代表卫芷不知道。
她正是太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攥紧手中的信纸，与徐良一人一角纂着，再次郑重问道：
“门阀之下，世道多艰，先生可要想好了。”
“这盘根错节的世家倾轧，先生当真愿意为了我面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