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感到头痛欲裂。
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我感到眼角有不适宜的干涩。
扶着额下床,我全身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泛红,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未知来电。
我接起来,满是疲惫:“喂?”
“一一。”是顾琪。
“你……”本想问她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怎么知道的又如何?他们不是连我都找到了吗?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道。
你过来。”她的声音从那头通过电流传到我的耳朵里,显得并没有那么真切。
“去哪里?”我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说让我过去?也没说在哪里。
“XX酒店,609房间。”她的声音沙哑,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战栗,说:“为什么?你在酒店做什么?”
她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幽幽地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不给我留下任何余地。
我对着惨白的手机屏幕发愣,没多想,一定有事。
///
我打了车到了酒店,还没走进门口,我就感到了不适。
升降电梯跳动着数字,不断地上升,直到6才停下来。
我走出电梯,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抛开脑海中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觉。
609,609,609……
心里在默念,一间间房间在我眼前扫过。
到了。
我站在门前。
就是这里了,609房间。
我的手掌心冒着满,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咚咚地跳着。
我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抬起手,正想要敲门,却看见门是虚掩着的。
为什么门没锁?
我狐疑着,却握着把手,推开了门。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握在把手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陆野躺在床上,双臂张开,搂着压在他身上的女子。嘴上说的话我再也熟悉不过——
“我爱你……我爱你……”
我的脑子是一瞬间的空白。
压在他身上的女子外套凌乱地脱在了底下,她的身上穿着仅有的背心,肌肤裸露,海藻般长又卷的头发垂在她的胸前,性感又暧昧。她捧着陆野的脸,那火红妖媚的唇将要吻下去。
是的,这个女子就是顾琪。
似乎察觉到我的身影,顾琪转过头看过来。
她的嘴角带着妖媚的笑,轻轻地说:“你来了啊。”
把手被我握得咯咯响,我恨恨地看着她。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然后垂下眼睛,抚摸陆野的鬓角,语气暧昧:“你该早点来的……或者,晚一点来。”
“你……”我一开口,就察觉到了我的颤抖,“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她疑惑地看着我,“我也没有故意让你看见这一幕。”
她从陆野身上下来,陆野却抓着她的胳膊,嘴里的“我爱你”自始至终却从未停过。
她涂得鲜红的指甲将陆野的手拿下来,却被他抓得更紧。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呵气:“我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
他松下了对她的桎梏,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你想怎么样?”我感到彻骨的寒。
“没想怎么样,”她笑得妩媚,将手攀到我的肩头,“他喝醉了,一直说着胡话。”顿了顿,接着说,“我把他送到酒店就想走的,可是他却拉着我不放,不知道清醒还是糊涂,总说着那三个字。”
她微微侧面看向躺在床上的陆野,眼底神秘,嘴角盈盈:“一一,打电话的时候,我刚送他到这里,我不知道他会拉住我的,让你看见刚才的一幕,真的十分抱歉。”
我嘴角扬起冷笑:“送酒店?他是街头流浪的吗?为什么不送他到家?”
“啊……是啊,我跟他说了,要不要送他回家,可是……他好像不怎么想回家的意思,还一直拉着我不放手,我没有办法……”她试探地看着我,“你们……你们吵架了吗?”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陆野,心底很不是滋味。
“我的事情不必向你汇报吧?哦对了,”我视线再次移向她,“送他到酒店我很是感谢,不够,你们脱衣服又是什么意思?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好兴致吗?还是……如果我不来,你们下一步就是上床了?”
她像是猜到我会这么说,她眼角略过一丝笑意,慢悠悠地说:“这……谁都说不定,我若有情,他也有意,那……”她没有说下去,可我已经懂了。
我上前两步,捡起地上的衣服,冷冷地对她说:“今晚麻烦你了,你可以走了,我来照顾他。”
她愣了一下,才接过衣服穿上。
“一一,”她说,“他不是个好男人,你趁早离开他吧。”
“我说了,”我转过身,“我的事情不劳烦你费心,你走吧。”
她看着我,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
她走到门前,背对着我,淡淡地说:“一一,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离开他,回到我们这里吧。”
她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孤独。
这个曾经说爱我的男人,却搂着另一个女人,喃喃地说着曾对我说过的誓言。
我不管他是否是清醒还是酒后糊涂,不管他心里是否想着我说出这句话,还是没想着我说出这句话,我都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睡去的容颜,一时感慨万千。
他与多少人有过耳鬓厮磨?他的心里装下过多少人?他是否时时刻刻都想念着我,不管我是否有多么想念着他。
我的心情是平静的,我的情绪是从容的。
这次他的负气离家,却在外面喝得烂醉。
我接了顾琪的电话,却发现这样的一幕。
我该如何是好?是不顾一切地对他发火,还是不去追究,任由其随风逝去?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爱他那么深,我再也宽容不起来,他的错在我心里就是一道疤。
陆野啊,我们的路,如此坎坷。
我选择了再次的宽容,我不想再发生一点口角了。
可我的心情此刻就像是一碰就碎的玻璃杯,我再也无法承受这些了。
我给他脱了衣服,他满身的酒气喷洒在我的脸上,不知为何,我感到很难接受。
他依旧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只不过比刚才喃喃自语好多了一些。
我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给他盖好了被子,整理好了衣服放在床头,就离开了。
///
夜里的风总是很凉、很凛冽。
我想起无数个与他相遇的夜,却没有一个是像此刻般如此的悲凉。
寒冷的风总会让我清醒,可此刻我却怎么也无法清醒。我一旦清醒,脑海中就浮现起陆野搂着顾琪的那一幕。
我很冷,从心底泛起的丝丝凉意。
我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
打开手机无聊地看了一下新闻,一会儿就没电了,我干脆关机,将与这世界仅有的最后一份联系也在这里断绝。
其实我很好吧?
我眨了眨眼前涌起的水雾,将它压制下去。
嗯,其实我很好。
我能蹦能跳,我会哭会笑,我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会像小年轻一样,碰到逆境或不顺心的事情就绝望到想自杀或跳江。
所以嘛,我有什么不好的?
我趴在天桥的护栏上,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
看着脚下飞驰开过的车辆,投落在视网膜上的场景就像是老电影那样,周围的灯光衬托着这夜色中我只身一人的孤独与寂寥。
世界的那一头啊,是否也有一个我,享受着形单影只的生活。
摩挲着手腕上的链子,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哼着歌识图想驱赶这杂乱的心绪,一出口就是首伤情的情歌。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连我心里都知道我此刻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仰起头来,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周围的喧嚣,不管是车声还是风声。
我现在该去哪呢?回家……?又是……谁的家呢?
我苦恼地摇摇头,对自己说,什么时候,你居然落魄成这个样子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上桥,下桥,等红灯,过马路。
掏了掏口袋里的零钱,大约有200元的样子。
商场的钟显示着凌晨一点半,我感到肚子有些饥饿,就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
我又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里大多数情侣一对一对的,交头接耳。我独自一人坐下来,享受一个人的电影时间。电影是个爱情故事,结局感人肺腑。旁边有一个小情侣窝在男朋友怀里啜泣,男朋友安慰地摸着她的头发。我看着好生羡慕,竟不知自己也落下了眼泪。
我感到奇怪,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手背都湿了。
怎么回事呢?我想苦笑,可是脸部肌肉好像做不到。
我哭起来,电影散场了,只有我在这个影厅里默默哭泣。
清洁阿姨拍了拍我的肩,说散场了,小姑娘。我抬起头,才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站起来走出去,看见清洁阿姨有些同情似的摇了摇头。
在同情我吗?我有什么好同情的?只不过是被电影感动了罢了。
兜里还有100多一点,我捏着钱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四点了。
天要亮了?我抬头看看,月亮还挂在夜空中。
眼睛干涩,可头脑清醒。
我亢奋得很,一点也不需要睡眠。
是吗?是的。
现在要干什么呢?我感到有些茫然。
喝酒去?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喝醉,一点也不想,大约是曾经每次喝醉酒都不会有好事情,又或者是今天……我不想再去想了,烦。
逛逛夜市吧?那里可是热闹得很。
夜市之所以称为夜市,只因为它只在晚上苏醒。
夜色里卖的东西有很多,不管是百货还是饰品,抑或是美食,夜市里应有尽有。
各种颜色的灯光集聚在一起,各种叫卖声集聚在一起,各种欢声笑语集聚在一起。
真是欢乐,我想。
我走到一个摊就吃一点东西,我经过每一家店都走进去看看,尽管我此刻囊中羞涩。
我只是想要摆脱此刻的这种烦人的情绪,我想要投入热闹的地方来盖过那一处伤痛。
经过一个拿着吉他弹奏民谣的青年人。
他坐在一个木凳上,身前一个破旧的话筒,二十几岁的样子,可声音却沧桑无比。他唱着,慢慢地唱,双眼微闭,唱着《安河桥》——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
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我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认真唱歌的模样。
鼻子一酸,眼眶发胀。
我摸了摸兜里的钱,只有一张五元人民币了。
我没有烦恼给了之后我该怎么回去,想到回去,我又苦笑。
我俯下身,将五元放在他身前的一个铁盒里。
我可能是被他唱得感动了,又或者,我是感动了我自己吧。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的歌声中渐渐离去。
心绪是低落的,就连周围的欢乐也无法勾起我的快乐与开心。
我看见天边在泛白了,终于,要天亮了。
我还没有看过F市的日出,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将一个城市唤醒的。
我又回到了那座桥,我转过身,依靠在护栏上,看着橘黄色的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这座城市渐渐复苏。车辆变得拥挤了起来,路过的行人来去匆匆,面露凝色。
天亮了,我……
我该怎么样呢?回家吗?
回家,连他都不愿回的家吗?再说了,那也本来不是我的家。
我身上此刻身无分文,我的肚子也饥饿起来。
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困倦,这还是我头一次在外面不回去,感觉……感觉有很多,不想去回忆。
现在陆野在干什么呢?还是无知无觉地睡在酒店,还是醒来后回去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被捧在心尖儿的人啊,总是娇气又耐不住脾气。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得改一改了,我得收敛一下气焰。
免得……免得我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