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果然只是远远地看了谢国公一眼，就退出来了，她可不想气死国公爷，他们神仙下来历劫，如果把阳寿未尽的人弄死了，人家到阎王那里是要闹的，阎王脾气可不好，回头会把气撒到他们头上，弄不好还有再去历劫一次。
谢长风也只是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你父亲没有醒的时候吗？”云娘问，其实她是知道的，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关心一下这个“公爹”。
“姨娘说他一天能清醒一会儿，吃点东西，但不能说话，脑子也是糊涂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别人说的话……”谢长风面无表情地说，他跟这个父亲一直不亲，他父亲宠姨娘生的弟弟宠得太过“明目张胆”。
“你的千年人参应该可以让他多活一会儿的，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愿不愿意，我觉得他一个沙场上的大将军，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可怜的……”谢长风对他，更多是作为一个武将对一个前辈的同情。
“以后我要病成这个样子了，就不要给我吃什么人参了，让我痛痛快快地走吧！”“行！”云娘爽快地回答。
“你不是应该说‘夫君，我会陪你一起走’，或者是‘不会的，夫君，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你要多陪我些时日’……”谢长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
“死有什么，就是这辈子完了，下辈子再来呗，阎王叫你去，我还能拉得过鬼差？”“那你会陪我去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很害怕的！”“好，我陪你走，我不怕鬼差，不怕阎王！”“那还差不多！”谢长风笑了。
“到时是谁陪谁还说不定呢！”云娘想起上次历劫，是他为她殉情。“那是，那时你生曦儿和曦娘时，我就想着，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那时对我的感情有那么深吗？”云娘记得那时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反正那时候就有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人，就不会哄哄我，说句‘就是有，我跟你缘定三生，一见钟情’之类的吗？”云娘嗔怪着说。
“我这几年偶尔也会想到这个问题，嗯，你说得对，就是‘一见钟情’！至于是不是‘缘定三生’，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知道上辈子的事！”“也对，你是喝了孟婆汤的……”“你没喝吗？”“不知道呢，没吧！”
谢长风也没有在意她的话，他只觉得跟女人说话还是要小心，他刚才就差点得罪这个小娇妻了。
回到御风院，云娘说有话要对他说，趁孩子们现在不在，但让谢长风把谢易的娘谢嬷嬷叫过来。谢长风也不问为什么，他觉得云娘让喜鹊打听他们家的事了，他也很有兴趣知道他们家的鸟儿对她们说了什么。
“喜鹊，你问谢嬷嬷吧！谢嬷嬷，定会知不不言，言无不尽的！”云娘看着谢嬷嬷说。“是的是的，奴婢什么都说！”谢嬷嬷恭敬地说，她知道自己的独生儿子的前途在谢长风手上，她是绝对忠于谢长风一家的。
“嬷嬷，你不要问我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你只是回答我的问题便是了！”喜鹊一开口先说了这句。“那是自然，我们做奴婢的，从来只是回答，不提问！”谢嬷嬷微笑着说。
她看得出这个喜鹊姑娘不是丫鬟，是大半个主子，两个小主子都叫她“姨娘”的。她儿子昨天回来跟她说了这个云夫人多有钱，还说要借钱给他一起赚钱，她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小夫人这么有本事。
“谢嬷嬷，我来问你，姑爷的妻妾侍寝完的第二天，是不是都要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抄经念佛吃素？”“这个……”这个问题一出来，谢长风很尴尬，但他发现云娘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专心地听着喜鹊说话。
“是，是的，老夫人说，侍寝后第二天，要去观音娘娘面前跪拜，还要抄经吃素，以求早日诞下子嗣……”谢嬷嬷看了谢长风一眼，见他一脸尴尬，但也不出言阻止，只好如实回答。
“云娘，那是……”“你不要说话，听着就好，你那些记得不记得的话，我知道，我听腻了！”云娘白了谢长风一眼。
“谢嬷嬷，那几个女人几年生不了孩子，除了看府中的府医，还请外面的大夫看过吗？”喜鹊继续问。
“乔夫人是没有的，老夫人不许，说这是国公府的隐私，不能传到外面去，江侧夫人听说长公主是有带她进宫找宫里的太医瞧过的……”
“至于太医是怎么说的，那奴婢肯定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带了药回来吃，效果嘛，你们也知道了……”
“谢嬷嬷，她们三个人在老夫人房中的时候，你进去过吗？”“奴婢以前是伺候老夫人的，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只是后来小公爷打仗去了，他走前替我向老夫人求了恩典，让奴婢回家去照顾家里，老夫人便准了！”
“谢嬷嬷你觉得那三个女人在老夫人房中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姑娘是觉得，老夫人做了些什么，让她们怀不上孩子？”谢嬷嬷疑惑地问。
“谢嬷嬷难道就没有一点疑心吗？”云娘开口了。“以前是没有的，但听说云夫人两晚就跟小公爷怀上了双胞胎的时候……”
“我跟那三个女人的区别是我是在外面怀上的，侍寝完了也没有到老夫人房里去过，谢嬷嬷，你看那三个女人的房间有没有可能有什么问题呢？”云娘继续问。
“奴婢，奴婢不知，但是，江侧夫人的房间，要做手脚应该不容易，长公主经常都去，宫里的那些事，长公主也知道……”“你是指不让人怀孕或者是让人落胎的事？”“云夫人指的不是这些事吗？还有，秋姨娘从宫里来，她应该更清楚，所以，奴婢大胆说一句，应该不是她们房间的问题。”
“曦儿他爹，你跟那些女人睡之前，有没有吃些什么药啊，补品啊之类的啊？”“没有！我从来不肯吃那种东西！”“没有吃过？竟然没有人让你吃那些东西？”云娘一脸不相信。
“以前是有过的，我娘让我吃，但是在侧夫人那里吃，她向来只想我跟江氏生，但我吃过一次，上吐下泻，府医说我体质极阳，再吃那些壮阳之物……后来，我就再也不肯吃了！”
“谢嬷嬷，你怎么看？”云娘知道谢嬷嬷应该听明白了。“夫人侧夫人和姨娘，侍寝后在老夫人那里，抄经是肯定没有问题的，焚香的话，奴婢也没有闻出跟老夫人平时自己焚的有什么不同，那就只能是……”谢嬷嬷没有说下去。
“斋饭！”谢长风皱着眉说。“有人把避子药放到斋饭里了？”谢嬷嬷还是不敢相信。“嬷嬷，只有这个可能了，不是吗？”云娘说。
“避子药是极寒之物，如果长期服用，大夫把脉是可以把出来的，所以老夫人不让她们请外面的大夫。太医只会说江氏体质寒，定是不会说她有可能服了避子药，所有他的女人都是体质寒凉，这才有可疑，只是一个，就判断不出来是吃了那个药了！”
“至于秋姨娘，她来的时间最短，侍寝次数也最少，所以就算是她也让太医把脉，也不会得出妻妾几人都长期在服用避子药这个结论！”云娘总结到。
“奶奶做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谢长风疑惑地说，但他马上又想到，他奶奶见到他带了儿女回来，一点都不高兴，又觉得不奇怪了。
“你说府里只有你爷爷奶奶爱你，我相信你从小就有的这个感觉，应该不是假的，你奶奶没有必要在一个孩子面前装，你看你父母就不装，对吧？”
“确实是的！或许我带儿女回来，我奶奶那么冷漠，不是因为对我有意见，是因为对孩子有意见……”
“小公爷，奴婢多年看在眼里，奴婢觉得老夫人对小公爷是真心的！”谢嬷嬷知道谢长风现在心中难过。
谢长风明白谢嬷嬷的用意，但他现在已经不大相信了，他只觉得谢嬷嬷安慰他的成分更多。“谢嬷嬷，她们吃的斋饭是哪里来的？”谢长风开始问了，他觉得真相不简单。
“是老夫人的小厨房做的，老夫人自己确实是不吃的，你们说我就想起来了！”“能不能找到证人？”谢长风继续问。
“要真的给她们下药，那应该是三年前了，这几年府中日子紧，老夫人的小厨房已经撤了，原来负责小厨房的厨娘也走了……”
“不用找证人了，不是厨娘放的，老夫人要做这种事，不会假手于人！”云娘说，“她也知道谢嬷嬷的儿子跟着曦儿他爹，也不会让谢嬷嬷知道……”
“是老夫人自己下的药？”谢嬷嬷冲口而出。“是的！”喜鹊很肯定地说。
“老夫人爱长孙，但不想长孙有后代，希望让庶孙生的孩子继承国公府，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长孙不是亲生的，庶孙才是，所以不要长孙的子嗣继承国公府，哪个女人生的都不行！”云娘这句话说出来，谢嬷嬷和谢长风都惊得瞠目结舌。
但谢长风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觉得云娘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父母都不亲近他，特别是父亲，只爱他弟弟，就说得过去了。
“可如果我真的不是谢家的亲生骨肉，那为何要养我这么多年？”“因为你是公主‘生’的啊！你是谢家与皇室的联系，谢家要靠你啊！”云娘说，“你父亲是不是一直要求你多亲近你舅舅，为谢家谋好处？”
“是的，我庶弟的官位，就是我去求回来的！”谢长风已经开始相信，他不是谢家骨肉了。
“奴婢明白了，按说公主生了儿子，驸马是不能再纳妾了，但当年公主主动为国公纳妾……”“因为她有愧于谢家！”谢长风接过谢嬷嬷的话说。
“小公爷是在宫里出生的，生下来的到底是不是现在的小公爷，谁知道呢？”谢嬷嬷说，“可是，小公爷长得是像公主的！”
“难道，他是公主的儿子，但不是……”云娘一脸同情地看着谢长风。“啊，不是吧，如果是真的，那我爹对我还算好了……”谢长风突然十分同情他的“父亲”，过去对自己的种种不好，也忘却了。
“我听说长公主之子，是皇家血脉，以后是要封郡王的，所以要上皇家玉碟，那要上玉碟，就要滴血验亲……”谢嬷嬷没有说下去。
“那就是说，你肯定是公主的骨肉！可是，你不是说你娘也不爱你的吗？”云娘问。“这个……”谢长风懵了。
“可能因为你亲爹不是个好人，所以公主看着你就想到他，所以厌恶你！”云娘发挥着她的想象力。
“奴婢听说小公爷跟皇上长得最像？”谢嬷嬷也没有见过皇帝。
“是的，人家都说这是因为‘外甥多似舅’！我很难很像我娘的啊，毕竟我是男的，我那么像我舅舅，就证明我确实是我娘的儿子了！”
“奴婢大胆来总结一下啊，小公爷是长公主在宫里生的，她一怀孕就进宫去安胎了，满百日了才抱孩子回来，回来马上就给国公爷纳了妾，第二年就生了二少爷。
小公爷不是谢家骨血这件事，老公爷夫妻和国公爷都知道，但因为不敢得罪公主和皇上，也不想家丑外扬，就咬着牙认了，老夫人心善，把小公爷带在身边抚养，老公爷看小公爷从小骨骼精奇，又聪明好学，又是谢家名义上的‘长子嫡孙’，看着也比二少爷要好，而且皇上也喜欢这个外甥，就好好培养了小公爷，让他长大了光耀国公府门楣……”
谢嬷嬷顿了顿，看没有人提出异议，就继续说：“可是，谢小公爷不是谢家骨肉一事始终是条刺，所以老夫人就想出了，不让小公爷有子嗣，要小公爷过继二少爷的儿子，继承国公府，让谢家的血脉，得以传承。但这次小公爷带了小小公爷回来，打乱了老夫人的策略，所以老夫人反应最大，而长公主嘛，她应该是无所谓的！她只是生气她宠爱的侧夫人，没有机会了……”
“可是，长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宠爱侧夫人呢？你们看侧夫人是不是跟长公主长得很像？喜鹊说。
“当年长公主把侧夫人带回来抚养，就是因为她长得跟自己有几分相像，而且奴婢听说，生活在一起的久了的人，气质神态言行都是像的，这也不奇怪，侧夫人是不可能跟公主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不然长公主不可能会让小公爷娶她！”
他们现在似乎觉得真相已经大白了。谢长风长叹一声，“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以后在谢家，要如何自处！”
“曦儿他爹，这都是不能公开的，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你先不用担心这个！”云娘安慰现在应该是最崩溃的谢长风。
“老夫人认了你们，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呢？按说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谢嬷嬷最了解老夫人的为人，她是个心善重情的人，但在她心中，谢家是最重要的，越过了这条底线，她就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把自己的亲侄孙女娶回来给那个“野种”，还给她下药不让她生孩子。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觉得没什么，老夫人这样既可以要她侄孙女把乔家的嫁妆带过来帮补家用，又可以很好地控制孙媳妇，正妻控制住了，其他妾室就好办了。
“曦儿才两岁半，能不能顺利长大，谁知道呢？能给三个孙媳妇下药，难道不能给个便宜重孙子下药吗？”喜鹊冷笑着说。
“喜鹊，你的‘人’，可是亲眼看到我奶奶下药的？”谢长风突然问。“是的，姑爷，只是他们不知道她放的是什么，所以我要再问问谢嬷嬷，毕竟他们看到的也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东西……”
谢长风明白了，是鸟儿看到了，他突然想到，他奶奶房中是有只养了很多年的鹦鹉……“喜鹊，是我奶奶身边的那只……”“是的！还有其他‘人’，不只是一个看到了！”
谢长风这下完全相信了。他知道，只要他奶奶下药是真的，那后面的推论，就应该是真的了，不然无法解释。
谢嬷嬷不敢问，但她知道，小公爷信了，她也要信。她只是觉得很惊讶，这个喜鹊姑娘，竟然能安插人到老夫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