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齐翊风父子又回到了通州,他们没有派人事先通知云娘,直接就过来了,从知道出事到出发,也就不到半天,他觉得没有必要再提前通知了。
进入通州,他们直接就来到了云娘的铺子,离很远,就听到吵闹声。“从朝廷劳军物资里拿出来卖的,根本就没有成本好不好,还卖那么贵!”“就是就是,质量确实是好,不愧是给士兵做冬衣的,就是太贵了!”
“我都说很多次了,那是太子妃自家铺子拿出来的东西,但是卖的这些跟给士兵的不同……”“就是啊,我家姑奶奶都捐了那么多东西出来了,留一点卖钱,很过分吗?我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赚点,哪里有钱给东北军的兄弟?”齐翊风认出是三舅舅的声音。
走近了,果然看到一群人围着铺子,齐翊风的侍卫先上去驱散人群。“太子来了,太子,大将军,您是最公正的,您说这样是不是不合理,你们拿劳军的东西出来卖我们没意见,但卖这么贵就不应该了吧?”通州很多人都认得齐翊风,因为以前他经常来这里处理些杂事。
“你胡说什么?也不怕太子殿下砍你的头?谁说我们卖的是劳军物资?你看我们的货箱,上面都印着个‘方’字,劳军的物资是印着‘劳军’二字的!”还没等齐翊风开口,方家老三就先说了,他是个急性子,这几天也受够气了,现在见齐翊风回来,马上又有了底气。
“这位兄弟,你是听谁说我夫人卖的东西是劳军物资的?”齐翊风摆了摆手,制止一脸怒容还想说话的方家老三方奕坚,一脸和气地问。“大家都这么说!”那个人见太子开口了,有点怯,但还是强装理直气壮地说。
“大家都说是就是了?证据呢?我们可是有证有据的!那些箱子上都有标记,我们扬威镖局亲自装箱押送,劳军物资跟我们自己要卖的货物是完全分开的,劳军物资都有记账,有太子的亲笔签名和印鉴,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又说不懂这些,就是相信人家的谣言,我们扬威镖局在通州也做了几十年了,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什么时候做过坏事骗过人的?”说话的是三舅妈的哥哥,长驻通州的镖局分号总镖头。
“常总镖头,我们不是不信你们镖局,是怕你们也被骗了!你们只是负责押运货物的,东家要作假要怎的,你们有什么办法?”一个四十出头,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的中年男人说。
“宋先生,话可不能这样说!咱们出来走镖的,‘信’字当先,我们也接朝廷的镖,之前赈灾的物资就是我们送过来的,都是在京城打好包,贴好封条,东家跟镖头亲自在封条上签名盖章,一点都不会错的!你们这不只是污蔑我们镖局,更是污蔑朝廷,污蔑太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是要杀头的!”常镖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虽然长得三大五粗,但性子缜密细致,所以他爹派他过来负责整个东北的业务。
齐翊风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观察着,他觉得那个所谓“宋先生”不简单,很有可能是被收买过来蛊惑人心的,平常老百姓不敢轻易跟太子过不去,况且齐翊风在东北多年,风评很好,之前通州旱灾,虫灾,他都有带士兵过来帮忙抢收粮食,还在本就很紧的军粮中先拨出一些来赈灾,等朝廷的赈灾粮到了,也全部用在通州百姓身上,没有要回他们之前挤出来的军粮。
因为有他们谢家军,通州旱灾、虫灾没有饿死一个人。因为谢老公爷从小教导孙子,一定要牢牢抓住军营所在地的民心。这也是他虽然心中觉得不妥,但还是没有阻止云娘来卖东西的原因,他觉得通州百姓多少会给他点面子。
“好了,我先回去查一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铺子就先关门吧,咱们不卖了,行了吧?”齐翊风开口说。“太子殿下,你们的东西那么好,不要不卖啊,如果不是你们带过来,我们都没有机会买到京城的好东西,我媳妇还让我买些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我还攒了点私房钱想给我媳妇买点京城来的脂粉,她舍不得买,我送给她……”人群中一个衣着朴实,不到三十的男人说。
“哈哈哈,钱老四,你也太宠媳妇了吧?”“你媳妇那么凶,你还敢攒私房钱?不怕她要你跪搓衣板?”“自己的媳妇当然得宠着,我攒私房钱只是为了给她惊喜,她骂完我还是会亲我的……”钱老四自豪地说,“我们太子也是个宠媳妇的,就是这个理,对吧,太子?”钱老四朝齐翊风说。
“对,对,媳妇要买衣服买脂粉,我们男人就算要把裤子当掉,都要给她买!”齐翊风笑着说。“可不就是嘛,我们太子殿下最宠媳妇了,所以她媳妇想要怎样,都可以……”人群里突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齐翊风凌厉的眼光马上扫过去,那个人马上闭嘴低头,看不清他的脸。
“我听说太子更宠女儿,他女儿每顿都要吃什么燕子窝的,说是一小碗就可以抵我们穷人一年的饭钱,她一天吃掉我们三年的饭钱,连宫里的太后都吃不起!”“比太后都厉害,不至于吧……”“我们太后本来没那么穷,但是为了给东北营的兄弟们送物资,自己生辰礼钱全拿出来不说,还让她儿子从他家拿了好多东西过来给军队……”
齐翊风一下警觉起来,他来的路上就在想,会不会是纪王的人在搞鬼,现在看来,舆论开始往那边引了。方奕坚也意识到了,他也知道那些宫中的恩怨,他来时他父兄很认真地跟他分析解释过。他正想开口反驳,但齐翊风对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明白,太子要看戏。
见没有反驳,说的人更多了,“听说卖的货物里还有纪王家的东西呢!”“你怎么知道?”“我听我邻居说的,他买回去的靴子是用纪王的封地高州特有的皮革做的,这东西别的地方不产!”“还有别的地方不产的皮革,你又吹牛了!”“你见识少就别说话,那是高州特有的水牛的皮,比其他地方产的要软一点,纹路也细一点,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齐翊风观察四周,刚才那个出来质疑镖局的“宋先生”不见了,有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伪装成老百姓的探子,在角落里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通州一直都有很多北夏的细作,齐翊风见过很多,虽然他现在不能确定那些人是不是北夏人,但他可以确定,他们不是普通老百姓。
“好了好了,各位,听我说一句!”齐翊风听够了,心里也有底了,便开口制止了他们的议论。人群马上安静下来。“各位,我齐翊风三岁起跟爷爷谢老公爷来东北营,虽然我现在不姓谢了,但我永远是东北营的人,通州的百姓是我们东北营的坚实后盾,我们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你们应该还能相信我吧?”齐翊风顿了顿,扫视了一周,大家没有说话,但大部分都在点头。
“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在搞鬼!我齐翊风再穷,也不至于来骗通州父老们的钱,更不会克扣东北营兄弟的东西,他们都是我的生死手足,我齐翊风今天在此对天发誓,我齐翊风要做过那些事,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太子殿下,不要这样!”三舅舅连忙出声阻止,“你们看,把太子逼得要发毒誓,你们这些人听了几句谣言就胡说八道,也不怕遭报应!”
“没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发个誓有什么,我没有做,天雷也打不到我!”齐翊风笑着说。“好了,大家散了吧!”常镖头挥了挥手,方家老三也让伙计关门收店。
“云娘呢?”关了店门,齐翊风进店里坐下,问方奕坚。“我没让她出来,前两天她都亲自出来应对,她性子也急,跟老百姓吵了起来……”“曦娘呢?”“之前有带着曦娘来的,后来孩子被吓怕了,不敢再带她出来,让她在镖局跟着嬷嬷,不要出门……”“不能出门?是外面也有人欺负她们?”“出去过一次,哭着回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听说女儿被欺负,齐翊风拍案而起。他知道女儿喜欢到大街上玩,刚才又有人拿她女儿吃燕窝说事,大概猜到一些了。
“我们回去吧,云娘这几天也在查,她身边有个武功很好的女镖师陪着,还是很安全的。”方奕坚说。于是,他们一起回到了镖局。
走进镖局大堂,他们见到云娘坐着,面无表情,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一个中年女子跪在她面前。见到齐翊风,云娘有点诧异,“你回来了?这么快就传到军营了吗?有人为难你吗?”“没有人敢为难我,倒是你和曦娘,受委屈了!”齐翊风见云娘一开口就先关心他,心里很是受用。
“曦娘那张嘴,又挑剔又话多,受点教训是应该的,就不该带她出来!”云娘语气有点烦躁。“不要这样说孩子!”齐翊风听不得女儿的半句不好。“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来听一听二娘说话,说她是怎样背叛我的!”云娘语气一下变得冰冷。
“是我对不起太子妃娘娘的信任,就是我贪钱,把劳军的物资偷偷拿了出去跟我们带过来的货物一起卖……”二娘说完,重重地磕了个头,趴在地上,没有抬头。“没有人逼你?没有人教你?”云娘继续问。“没有,没有,就是我贪钱,大家都知道,我赵二娘最喜欢钱了!”二娘又磕了个头,额头都磕出血了。
“赵二娘,这样你能贪多少钱?卖了货的钱也不能直接到你口袋,都是有账的,我查过了,账和钱是对得上的!”“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假账,就被发现了……”“你都混了些什么到货里卖?”“我把纪王捐的物资混在我们的货里卖了,那些货同来的伙计们不熟悉,不容易被发现……”“都有些什么?”“就是靴子和一些布料……”
“赵二娘,是纪王叫你这样做的吧?”齐翊风突然开口说。“不是的,就是我自己贪钱……”“二娘,我不信,你要贪钱,机会很多,你的钱也很多,不需要这样做!”云娘摇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你是不是被要挟了?拿你儿子要挟你?”云娘想起喜鹊说她有个在夫家没有带走的儿子,她认为一个女人要儿子被要挟了,那她什么都做得出来,谁都可以背叛。
“没有,没有,就是我想多弄点钱回去给我儿子,我前夫贪财,我不给多点钱,他不让我见儿子!”二娘又磕了个头,哭了起来。“我儿子很可怜,我那前夫的继室虐待他,我要把儿子接出来,但要很多钱……”
云娘心软了,“真的没有人教你吗?”“没有,就是我自己做的!”“赵二娘,你前夫用你儿子要挟你,孤也可以,你要不认,孤就把你带回京城,判你个贪墨军需物资之罪,这可是要抄家的大罪,即使是你与夫家断了关系,你儿子也会受到影响,科举什么的,就一辈子不用想了……”“不要啊,求太子放过我儿子,你可以判我死罪,不要影响我儿子!”赵二娘转过去对着齐翊风磕头。
“你肯定是死罪的,但即使你死了,你儿子始终是你的亲骨肉,有个判死罪的娘,他一辈子不能出头!你想清楚了!”齐翊风严肃地说。
“这,这……”赵二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们是不是拿你儿子的命要挟你了?”齐翊风继续问,他觉得赵二娘还在坚持,肯定是她儿子的性命攸关而不只是没有前途了。二娘还在犹豫,齐翊风挥了挥手,“先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能让她自尽,给她一晚时间,让她好好考虑清楚!”云娘还想再问,齐翊风朝她使了个眼色,云娘便不再说话了。
齐翊风在三舅舅方奕坚耳边说了几句,方奕坚就把赵二娘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