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李二心惊胆战的挎着小包袱踏上了前往宁安城的征途,就惶惶不可终日,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要死,不是死在叛贼晏卿离的人手里,就是死在官府手里。
好端端的一个人,明明柳清酒也给够了他足够的银钱,供他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可他却是在太过害怕,做贼似的昼伏夜出,生生在短短的几日里,将自己折磨的没了个人样儿。
自幽州以南皆被反贼占领以后,南北便不再互商,各大城门出入检查的也更加严苛。
李二怀揣着柳清酒交给他的腰牌,本来能轻易通过各大城门,可他鬼鬼祟祟的模样着实太过可疑,才入了幽州城,就被人以抓奸细的名头给抓了起来。
他顿时觉得自己死到临头,悲痛欲绝的哭嚎起来,他不哭还好,这么一哭一闹,反倒是不像奸细了。
不像奸细,可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拎着李二的侍卫道:“李将军,干脆杀了他得了。”
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可疑之人,管他是报着什么阴谋诡计,都一并下去见阎王得了。
李哈瞪了这侍卫一眼,冷声道:“殿下以仁治天下,若是再让本将军听到你这般胡言乱语,本将军第一个就将你砍了。”
那侍卫听了吓得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他手里的李二没了桎梏,也软面条似的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李哈用脚尖踢踢他,道:“说吧,哪里人氏,谁派你来的,来此处又有何目的?”
如若他好好的赶路,好好的将柳清酒交给他的腰牌给沿途的城门守备看,他定然能安然无恙的到达宁安城,可李二一个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入室抢劫。
现在,柳清酒让他一头扎进这反贼窝里,还是太过挑战他的神经了。
是以,什么都不求,只想活命的李二倭瓜似的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跪在李哈的脚下,颤颤巍巍的结巴道:“是我家小姐派派派...派我来的。”
李哈挑眉,“哦,你家小姐又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我我我,我家小姐姓柳...”
他只知道柳清酒姓什么,至于她是哪里人,什么来历,真是一问三不知了。
柳?
李哈心中顿时漏跳了一拍:“姓柳?”
“是是是,姓柳。”
“叫什么名字?”
李二连连叫苦,他出来的太匆忙,早就忘了柳清酒的名讳,“小小人不知啊!”
李哈皱眉,或许这人知道,只是太过害怕,就吓得什么都忘了。
“你不用怕,我们广平王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反了朝廷,平头百姓们,我们保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说完,让一旁的侍卫将李二搀扶起来,又递了一碗茶水,好好地安抚了李二一番之后,惊魂甫定的李二才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家小姐让我去宁安城...青冥寨,接两个人。”
李哈:“接谁?”
李二挠挠头,道:“好像是两个丫头的名字,叫什么黄莺和茶茶...”
丫头...茶茶?
李哈眼角止不住的抽了两抽,如若被茶茶那个记仇的知道了这人将它比作了丫头,它定然会把这人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
不过这也恰巧说明了,这人并不是柳清酒派来的,不然他也不会连茶茶不是人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这人这般浑然天成的演技,加上刻意的套了柳清酒下人的身份,便很值得人深思了。
“将他给我拿下,丢进水牢里,好好的审问审问!”
方才跪倒在地的侍卫有些懵逼,不是才说要以仁治天下么?怎的一眨眼就改了?
砰的一声,手里的瓷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李二好似是已然被定了死罪,豁出去的死死抱住李哈的小腿儿,大声哀嚎着:“大人饶命,官老爷饶命啊!小人真的只是来接人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哈被他嚎的脑仁疼,连番踢了几脚,却又踢不开他,只得薅着他的衣领子一把将她拎起来,冷声质问他道:“来接人,你还不知道自己接的究竟是不是人?!”
这不是扯淡么?
李二急的直恨不得有三张嘴,好替他说个明白清楚,可他偏生嘴笨说不清楚,只能嚎的更厉害了,“小的、小的...小的才被柳小姐买进府里,就就就、就被派出来接人了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抱着李哈死死的不松手。
李哈冷声一声,道:“哦,你才进府,柳姑娘就派了你来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地界接人,你以为柳姑娘像你那么不靠谱啊?”
正说着,两人拉扯之间,从李二怀里掉出来一个红的刺眼的请帖来,李哈松开手,狐疑的将地上的帖子捡起来,问李二道:“这是何物?”
李二道:“是是是、是小姐的喜帖,小姐要出嫁了...”
仍不相信的李哈打开一看,请贴里熟悉的两个名字,映入眼帘,李哈脑子里嗡的一声,崩溃的想着,完蛋了。
多年不见,他就对柳清酒的记忆带了一丝丝滤镜,那滤镜将柳清酒勾勒的太过完美,以至于李哈都忘了,柳清酒她本来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李哈自作主张的将手里的喜帖毁尸灭迹,这帖子决不能落进晏卿离的手里,不然只怕会天下大乱。
一把将瘫在地上的李二拎起来,带着他牵了一匹快马丢上去,道:“我带你去接人。”
跨上马背,李哈又对一头雾水的侍卫道:“方才的话,即便是对着殿下,也不能走漏一句,不然本将军定然将你五马分尸!”
看着那侍卫胆战心惊的应下了,李哈才嘶吼一声,扭转了马头朝着宁安的方向狂奔。
现下的宁安城早已不是多年前的宁安城,李二坐在马背上,从鬼门关逃脱,定下心神后,就被沿路的村庄引去了全部的目光,这里的村子,山高皇帝远,又是深山之中,本该是穷困的饿殍遍野,比他们老家的村庄还要残破不堪。
偏偏不是。
绿油油的田地,一排排整齐的村庄,枭枭炊烟中飘来的阵阵香气,还有跑在街头小巷中无忧无虑的孩童们,这一幕幕都向李二说明了,此处世界,并非他们皇城跟下连生存都艰难的破村庄可比的。
“这里为何...这般富庶?”
早些年还听说过,南方这里连年洪灾,早就寸草不生,遍地白骨了,可为何今日一见,却全然不是这副景象?
李哈听到他的呢喃,轻笑了一声,道:“这就是你们死心眼儿的地方了,朝廷说什么你们这帮愚民就信什么。他们说我们是叛军,是反贼,你们就认为我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们说我们烧杀掳掠,你们也便就信了南地早没了活口,是也不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向来就是这么个理儿。
李二茫然不语,李哈又道:“早先这里,烧杀抢掠的土匪倭寇比老百姓多,正经农耕的百姓们命都活不成了,哪里还会操弄这些死物。”
李二:“那那、那为何现下是这样?”
说是炼狱变成了天堂也不为过。
李哈道:“这全都是你家那位小姐的手笔。”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再完美不过的诠释了这句话。
这里的百姓们,不管男女,全都有了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就连他们世代扣了帽子的穷山,也被柳清酒治理的成了粮食、草药、果子皆丰富的宝山。
小姐?
柳小姐?
李二难以置信的瞪大了一双小眼睛,李哈道:“怎么?不信?”
李二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信。”
他们兄弟几个,本来是被穷困逼得走投无路的一群小贼,如若不是小姐,不是她善心大发的收留了他们,收留了他们一家老小,只怕过几日的村口破庙就是他们一家的埋骨之处。
疾驰中,李哈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本该与他家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造化弄人,绝配的两人,就此只能分道扬镳。
青冥寨里早已不是晏卿离人马的根据地,寨子里也不再像是往日那般热闹,没了主子,只剩了一些小喽啰的寨子里,在这冬日里愈加的冷清萧索。
跳下马背,将手里的缰绳丢给把守的守卫,拽着李二大步流星的往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让小跑过来的下属将黄莺与茶茶带过来。
“茶茶?”
属下愣了一愣,直到李哈将命令又重复了一遍之后,那属下才面露狂喜,大笑着跑去执行去了。
李二:“......”
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难不成这两人是什么了不得的煞星吧?
还没来得及细想因由,便瞧见远处一阵狼烟,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夹杂着劲风,呼啸而来。
李二顿时手软脚软的躲到了李哈身后,扯着他的衣袖,疯了似的大喊:“快快快、快跑啊!有狼,有狼啊!”
李哈表面上岿然不动,心里却愁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