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冷哼,董良笑挺起胸膛,傲然地呵斥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你耐我何?仅仅凭一条丝巾就想诬陷我杀了人?别说不是我董良笑杀的,就是我董良笑真的杀了他钱加,也是他咎由自取,自寻死路。更何况不过是一个家奴,主人家杀了一个家奴,又如何?”
叶大胜呵呵冷笑。
“三姨娘,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置咱们许知府于何地?”
三姨娘董良笑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是啊,四姨娘许如萍一直病怏怏的,从没有与周楠同房过,但毕竟有一个当知府的亲爹。何人不知许知府是整个东阳府的“天”?
怪不得自己带人去柴房寻不见钱加,原来这钱加竟然被人带出了周府,并被谋害在郊外。
许知府派人来缉拿自己却并不是真的要秉公办案,为钱加伸冤,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为他的女儿“复仇”!
气愤,悲痛,无奈。
一家之主的周楠去了南疆,一直未归。难道自己真的要被当作嫌犯被缉拿进府衙吗?若是自己被带走,进了府衙,定然被那许知府百般刁难,折磨。
自己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市井女子,偶然得了周楠的宠溺,方进入这周府大院。哪里有什么有势力的娘家亲眷帮助自己摆脱眼前的危机呢?
这周府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被自己这张刻薄的嘴羞辱过?想来,此时,人人都在期待着自己被带走。
想到这里,董良笑悲从心来。
叶大胜将董良笑的神情悉数看在眼里。大手忽然举起。
“带走!”
然而身后并没有衙役跳进来,叶大胜和董良笑都是奇怪,两人朝房门外望去。
老夫人宋彩荷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众多的仆从跟在身后。
“老,老夫人!”捕快叶大胜恭敬地俯首,双手抱拳。
“叶捕快辛苦了。能不能卖给我一个面子?”老夫人宋彩荷冷冷道。
“老,老夫人,这是许知府亲下的命令。”叶捕快故作为难地说道。
宋彩荷看着叶捕快的神色,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看来,钱加定然是死了。而三姨娘董良笑派钱加谋害四姨娘许如萍的事情一定是被许知府知晓了。许知府想借着这件事情“威吓”一下三姨娘董良笑,并非真的要将她带走。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衙门的捕快在周家将人带走。不仅仅是因为这董良笑是自己的两个孙儿的亲娘,更因为周府的名声。名门大户传扬出去姨娘杀人,该是多么大的羞辱?
“不过是一个犯了大错的家奴,用尽方法逃离。却离奇死在郊外,无论如何,许知府都是我周家的亲眷,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会为难我这老太太呢?”老夫人宋彩荷意味深长地说道。
叶大胜连连点头。
“老夫人,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现在就告退。”
叶大胜退出了房间。众多衙役跟随在叶大胜的身后,朝周府大门的方向跑去。
“叶捕快,咱们就这样走了?”一个年轻的衙役不解道。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那年轻衙役的脸颊上。
叶大胜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你还想怎么样呢?不开眼的家伙!”
老夫人宋彩荷透过窗棂看着叶大胜等人的背影,深深叹息一声。
“娘——”三姨娘董良笑委屈地唤道。
“跪下!”宋彩荷厉声道。
……
周府庵堂。
大夫人范梨花跪在蒲团上,手握三尺香,面朝一尊观音佛像,口中念念有词。一个丫鬟从范梨花手中接过三尺香,缓步走向佛龛。
当三尺香插进香灰中,范梨花朝观音佛像深深跪拜。
两个小丫鬟走了过来,将范梨花搀扶起身。
“可有寻到云莲那丫头?”范梨花问道。
庵堂外一人低声道:“大夫人,已经派人寻了许久,依然不见那丫头的踪迹。”
范梨花扭头看向庵堂外。
庵堂外站着一个老者,老者饱经风霜的脸庞上,眉毛泛白,虎目炯炯。老者正是傅长德,周府大管家。
“傅大管家,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都要寻到云莲那丫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少爷卧床多年,为何会突然落水?作为他的起居丫头,云莲该知道许多事情。少爷落水,她却不知所踪,不奇怪吗?”范梨花说道。
“大夫人放心,傅长德倾尽老命,也会寻到这丫头。”傅长德说道。
范梨花感激地看着傅长德。
“这些年多亏您,否则梨花的日子不知道会如何的晦暗!”
眉毛泛白的傅长德朝范梨花深深鞠躬。
“范都尉曾有恩傅长德,傅长德告诉过自己,今生今世都会保护着大夫人,告慰范都尉的在天之灵。”
范梨花沉吟道:“二少爷能行走自如了,这和左丞相家的婚约还得继续下去。有了这一纸婚约,何人还敢窃窃私语,言说二少爷是抱养的义子?有了左丞相家的这门姻亲,我儿才会前途无量。”
“夫人放心,长德会去安排。”
“好!”
“大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三姨娘要被打死了!”丫鬟青橙朝这边跑来。
大夫人范梨花不悦地看向丫鬟青橙。
青橙猛然想起大夫人最重视礼仪规训,立即俯首,低声道:“刚才衙门来人要缉拿三姨娘,老夫人拦住了衙门的公差。公差走后,老夫人家法惩戒三姨娘,三姨娘她,她怕是要被打死了。”
“衙门的公差?”大夫人范梨花困惑道。
“是啊,公差们说三姨娘谋害了钱加,有人在郊外发现了钱加的尸体,尸体旁有三姨娘的丝巾。”青橙瞪着惊骇的双眸说道。
范梨花看向傅长德,蹙眉道:“去请四姨娘,要快!”
“是!”傅长德俯首。
……
碧绿的池水中,百条红色的锦鲤开心地游动着。凤千帆低着头,看着池水中的锦鲤,自言自语道:“锦鲤,为何每次看到二表哥,我都会有莫名熟悉的感觉?为何长久卧床的他会落进池水中?为何他对落水前的许多事情记不清了?”
一颗小石子被凤千帆从地上捡起。小石头被举起。就在小石头要被投掷到池水中时,远处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丫鬟见凤千帆朝自己凝望,连忙停住脚步。
“表小姐!”
凤千帆看着托盘上放着的一碗汤药,拧起青黛的眉毛。
“这是什么?”
“按照许郎中给二少爷开的药方熬制的汤药啊。许郎中说虽然二少爷站起来了,但是这药啊不能停,还要持续吃一阵子,待二少爷身体彻底恢复,才可以停下来。”小丫鬟恭敬地说道。
看着青瓷碗中的汤药,凤千帆心生困惑。
为何这汤药的颜色和气味这样怪异?
“往日里,这汤药,二表哥他都喝下了?”凤千帆问道。
“是啊,二少爷都喝下了啊。”丫鬟连连点头。
银簪子被凤千帆从鬓发间拔出。
“表小姐,您,您要做什么?”小丫鬟惊慌道。
“你莫要惊慌,我只是想试试,看看这汤药里是否——”凤千帆将银簪子插进了汤药中。银簪子并没有异样发生。
“这,这——”小丫鬟看着汤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凤千帆困惑地看着没有变色的银簪子,心道:为何银簪子没有变色?难道是我多想了?可是这汤药的气味和颜色为何这样怪异?
青瓷大碗忽然被凤千帆抓在手中。
小丫鬟惊惧道:“表小姐,您要做什么?”
凤千帆将青瓷大碗倾斜,其内的汤药朝地面流淌去。暗褐色的汤药洒落一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大量的蚂蚁朝这边爬来,聚集在汤药汁水中。
“啊!”小丫鬟一声惊叫。
却是蚂蚁们碰触到汤药汁水后,立即开始抽搐,死去。
凤千帆冷冷地看着小丫鬟。
“表小姐,翠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这和翠平无关啊。您刚才也看到了,簪子并没有变色啊。”小丫鬟哭泣道。
这汤药必定是有人下毒,只是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呢?
想了想,凤千帆认真道:“翠屏,你若不想枉死,不想被人谋害,不想二少爷继续卧床,不想有人因为你而惨死,那么你就假装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每天将许郎中熬制的药送到我这里来。我自有办法保你平安。你若不听我的,怕不是你一个人会死。”
“表,表小姐——”小丫鬟翠屏哭道。
“听我的,翠屏姐姐,我不想你枉死。”凤千帆心情沉重地说道。
“嗯,嗯!”翠屏呜呜哭泣。
两人忽然同时抬头,朝远处望去。
远处,大夫人范梨花正急匆匆地朝锦绣阁的方向走去,范梨花的身后跟随着众多人等。
凤千帆低沉道:“翠屏,你先离开吧,不要忘记我的嘱咐。”
说完,凤千帆朝琳琅阁的方向走去。
……
锦绣阁。
老夫人宋彩荷端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眸。
头发散乱,双颊红肿的三姨娘董良笑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呜呜哭泣。
“怎么停下了?我可是没老糊涂呢,可是记着数呢。”老夫人宋彩荷说道。
董良笑举起右手,啪!又一巴掌抽在脸颊上。
董良笑委屈地哭泣道:“娘,娘,良笑真的没有,没有指使钱加去给四妹所用的羊奶投毒啊。钱加到底是被谁杀的,我也不知道。”
“这府里可是很多人听到那钱加言说是受你指使去在那羊奶中投毒。众人也亲眼看到你去了柴房寻钱加。府衙的人言说在钱加尸体旁发现了你的丝巾。你还有何话可说?”老夫人宋彩荷呵斥道。
平复了一下心情,老夫人宋彩荷继续道:“周家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既然犯了错,就要领受家法的处置。继续,掌嘴。”
痛苦不堪的董良笑举起手,呜呜哭泣,巴掌却是始终没有落下。
“你是想气死我吗?”老夫人宋彩荷厉声道。
“呜呜,娘,良笑这就继续掌嘴。”董良笑举起巴掌,巴掌朝脸颊落来。
不等巴掌抽在脸颊上,大夫人范梨花一把握住了董良笑的胳膊。
扑通一声,范梨花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