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帆站在虎啸堂外,默默地等待着。
许郎中死了。官府来人在雅苑的药房发现许多许郎中配置的药方和草药。药房的小厮们向官府的人,向老夫人详细描述了在过去的两年中,许郎中是如何调配和熬制汤药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实,周府上上下下忽略了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名医正是谋害二少爷,使得他长久卧床的罪魁祸首。
大夫人范梨花病了,对儿子深深的自责使得她无法走出心结。她想不明白自己一直信任的许郎中竟然会给自己的儿子下毒。更想不明白在事情败露后,许郎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悔意和惧怕。
而想起那颗被大夫人范梨花碾碎的解药,凤千帆一阵后怕。
这几天,她拦下了好几次许郎中的汤药,也成功地分析了其中成分。但是就凭着她娘亲给她留下的医书,也找不出解毒之法。可是许郎中竟然能寻找和调配出应对的解药,就凭这份功力,就不是寻常郎中能比的。
许郎中和三姨娘董良笑两人多年交好,虽然两人并无奸情,但许郎中对董良笑的这片情足以令董良笑对自己恨之入骨。想来,今后的日子定然是危机重重。
凤千帆深深叹息一声,这三姨娘董良笑原本就瞧自己不顺眼,如今是被自己彻底的“触怒”了。
“萱儿,你在这里等姨娘的吗?”二姨娘宋巧巧带着众多的丫鬟婆子走了过来,问道。
“是啊,二姨娘,萱儿向二姨娘请求一辆马车。萱儿要出府。”凤千帆恭敬地说道。
“出府?萱儿,你们姐妹二人刚刚入府,就要出府吗?你想出府去做什么呢?”二姨娘宋巧巧不解道。
“二姨娘,虽然外祖母和姨娘们对萱儿姐妹二人十分关爱和照顾。但萱儿却每日夜里都会梦见母亲。萱儿想出府到紫云山的泉林寺祭拜一下我娘。否则,萱儿难以心安。”
“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二姨娘宋巧巧赞叹道。
思虑了片刻,宋巧巧说“虽然泉林寺离东阳府并不远,可毕竟是出城了,所以你带上十个家丁和几个丫鬟,一起去吧。”
“姨娘,我娘是一个喜静的人,平日里从不愿意多麻烦人。所以,姨娘给萱儿一辆马车,派一个马夫送我去紫云山泉林寺就好了。”凤千帆说着。
“可是——”二姨娘宋巧巧有些忧虑。
“二姨娘放心吧,泉林寺是东阳府最大的香火圣地。每天有大量的信客前往泉林寺祭拜,祈福。一路之上,人声鼎沸,信客众多。萱儿是不会有事儿的。况且,萱儿祭母,祈求上苍,免不了要哭哭啼啼一番。萱儿不想被他人瞧见哭泣。姨娘就允了萱儿吧。”凤千帆恳求道。
“也好,就随了你的心思吧。”二姨娘宋巧巧说道。
“谢二姨娘。”凤千帆露出孩童般甜甜的微笑。
“你这孩子。”二姨娘宋巧巧轻轻拍了拍凤千帆的头。
巳时,清晨的大雾散去,微风徐徐。
一辆马车不急不慢地离开了东阳府,朝不远处的东阳府城门而去。凤千帆坐在暖帐里,透过帷幔仔细地打量着马夫。
这辆马车和这个马夫都是二姨娘安排的,二姨娘言说此人身强体壮,学过些拳脚功夫,若路上有不测,这马夫可以以一当十。
只是,为何这马夫的名字有几分熟悉呢?
姜离,总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凤千帆在脑海中细细地思索着,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听过这个名字。
淡淡的奇异的香气飘逸在空气中,闻着这淡淡地香气,凤千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毫无疑问,这股发自马夫姜离身上的异香是“麻沸散”发出的,根据气味的浓烈程度可知那“麻沸散”的量并不是很多。
一个马夫竟然随身携带着导致人失去知觉的“麻沸散”,想到这,凤千帆不禁蹙了眉。
忽然,马车绕进一条里巷。
为何不走大路,却要拐进里巷?就在凤千帆要言语的时候,马夫姜离收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了里巷中。
一个包袱被马夫递送过来。
“表小姐,这里是一些银钱,你带上这些银钱离开东阳府吧。不要再回周府了。”浓眉大眼的马夫姜离焦急地说道。
凤千帆凝眉看着马夫姜离的眸子,疾速地思考着。
此人将马车拐进这个逼仄的里巷,一定是为了避人耳目,唯恐被人发现他的举动。那么此时他的赠送银钱和劝说自己离开,一定是忤逆某人的。
这个被他忤逆的某人一定是权重之人,至少是可以威胁到他的人,而对自己又是极其痛恨的。
想到这里,凤千帆正色道:“姜离,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你是一个善良人,否则你不会将马车拐进这里,又赠送我银钱。你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但天下之大,我张齐萱又能去哪里?
周府是我和妹妹唯一可以依靠并活下去的地方。我会处处小心,谨慎而行的。”
那马夫姜离吃惊地看着凤千帆,只被凤千帆眉宇间的英气和话语的决绝所震慑。
“好了,姜离,赶路吧。尽快赶到泉林寺。”凤千帆命令道。
马夫姜离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旋即扬起马鞭。
马车拐出了里巷,朝东阳府城门而去。
忽然,马夫姜离勒紧了缰绳,马车停住了。
一个手持折扇的少年人挡住了马车。
“二少爷,您,您怎么在这里?”马夫连忙跳下马车,吃惊道。
看着马匹前面的周云鹤,凤千帆微微蹙眉。
显然,周云鹤等待在这里已经有一阵子了。
没有理会马夫,仰头看着马车暖帐中的凤千帆,周云鹤温和地笑了笑。
“萱儿表妹,你一个人去紫云山,总是不妥,我担心路上有强匪出没,所以想陪你一同去紫云山。”
听着周云鹤十分认真的话语,凤千帆虽然心里感觉到一丝暖意。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其实这周云鹤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还是一个孩子,哪里能保护自己呢?若是真有强匪出现,只怕两人都会被伤到。
想到这里,凤千帆道:“萱儿谢二表哥关心,但二表哥委实是太过担心了。这一路上多是信客,而且有谁会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恶呢?二表哥还是回府吧。”
“周府里多是良善之辈,但许郎中不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了恶吗?说起这事,表哥我还要谢表妹的救命之恩。”周云鹤意味深长地说道。
凤千帆一时语塞。
周云鹤一个跃起,跳上马车。
不等凤千帆惊叫出声,折扇已然挑起了帷幔。
四目相对,凤千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少年人独有的温热气息。
“既然我已经来了,不如就让我陪你去好了,一路之上也有个照应。若无事,更好,权当出来散散心,看看风景。若有事,至少我可以——”周云鹤说道。
“你可以什么?”凤千帆感觉很无奈。
“至少我可以带着你一块跑啊。”周云鹤认真道。
“跑?”
周云鹤眼眸中透过一丝笑意。
“是的,我可以保护你。我不想你再次被劫匪堵截。”
凤千帆愣怔住了。
这个周云鹤为何会说“再次”二字?哦,也许是他听起旁人讲述的自己带着血樱来东阳府的路上被强匪拦截的事情,故而有“再次”一说。
今日自己出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周云鹤跟着自己,只会搅扰了自己的大计。但是若执意劝阻他离开,只会使得他起疑心。不如路上再想其他法子,甩掉他。
想到这里,凤千帆用感激的口吻说道:“萱儿谢谢二表哥关心。二表哥快快请坐。”
周云鹤一屁股坐到了凤千帆的身边,折扇挑起帷幔。
“姜离师傅,快些赶路吧。”
被叫做姜离的马夫爬上马车,扬起手中的鞭子,鞭子抽在三匹高头大马的身上。马车朝紫云山的方向走去。
凤千帆看着马夫姜离的背影,再次陷入沉思。似乎想起什么,凤千帆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喘息了一下。
“萱儿,你是怎么发现那许郎中在我的药中长久下毒的?又为何笃定的相信他会主动喝那碗做了手脚的汤药呢?”周云鹤问道。
凤千帆扭头看向周云鹤,一针见血地说“这就是你寻我的真正目的吧。”
不等周云鹤回答,马车忽然朝凤千帆的方向倾斜去。
扑通一声,猝不及防的凤千帆仰面跌倒在马车上,而周云鹤则倾倒过来。
凤千帆眼见到那炙热刚毅的唇飞快地落来,心下焦急,飞快举起双手,欲将因为马车摇晃而倾倒过来的周云鹤推开。
这一推,两人的脸瞬间都红了起来。
好巧不巧地,凤千帆的双手正好推在周云鹤的胸口上。
凤千帆又惊又羞。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自己竟然双手按在了他的两个,两个……
显然,周云鹤也没有想到凤千帆的手会按在自己的胸口。看到两人这个姿势,周云鹤只觉得好笑。
唇角不禁微微朝一侧邪魅地挑起。
然而这笑容在凤千帆看来,却是十足的促狭,带着坏坏的恶意。
凤千帆后悔地连忙松手。
啊!
失去双手的托举,周云鹤疾速地落来。
就在刚毅的唇要落在凤千帆的唇上的时候,马车又向周云鹤的方向迅速倾倒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另一个方向倾倒去。
周云鹤迅速伸出左手抓住了马车的一个栏杆。右手猛然将凤千帆箍紧在怀中。
马车犹如疯了一样,疯狂地,剧烈地颠簸着。
凤千帆顾不得呵斥周云鹤松开胳膊,因为此时,两人都已经看到了扑倒在马车上的马夫。
那叫做姜离的马夫在马车上不断地抽搐着,浑身颤抖。白色的泡沫不断地从口里涌出。
而此时早已经失控的马车正朝一处沼泽之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