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烈的心跳声，早在医生给出诊断证明的时候，浸入了湿冷的海水。
“医生说……”
平淡的声线，没有什么起伏，细微的颤抖，刚说一点，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让他再无法开口，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时星沐，你要平复下来。”
框致强拍着男人的背脊，一夜之间，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仿佛又削瘦了下来。
“你说呀！”
沈初言嘴角紧紧的抿着，近乎嘶吼压抑的看着时星沐，迫切想要知道结果，无论生死。
“各位是病人家属吗？在重症病房外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病房里的护士推开门，看着门外的人，神情严肃。
空气中仿佛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缓慢着。
护士看着人们沉重的神情，轻轻的叹了口气，轻声的说着：
“还请各位节哀。”
见惯生死的人，说出节哀的话语，无异于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众人的心头。
护士手上拿着刚刚给温染换下的衣服和床单，还是早上的开衫中裙，深色的衣服上浸润着暗红色，沉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洁白的床单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昭示着这一个夜晚，温染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陈姨的手无意识的松开，提包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护士护士，我女儿她…怎么了？”
“这个我也不好说，还是问主治医师吧。”
将口袋的笔放好，护士微微低头示意，离开这里。
忽然想起了什么，陈姨快步走到病房的门外，长方形的玻璃清澈，将里面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和脸上诺大的呼吸罩显得一清二楚。
病房的光照极好，清晨的日出铺在少女的身上，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金光一般，苍白的的眼皮紧紧的阖着，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开。
与病房门外的世界恍诺隔世，截然不同，更为的安静，脆弱。
陈姨的手指无力的捂着嘴角，生怕打扰吵醒了里面沉睡的少女。
沈初言细长的丹凤眼瞬间一酸，用力的抿唇，想要将泪水连同强烈的情感一同压下。
“医生说…她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半响，时星沐终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细密的睫羽轻颤，最是平淡的话语，也最是伤人的利剑。
沈初言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倾巢而出，水雾弥漫，模糊了视线。
“她不是只是去参加个综艺吗，怎么可能会这样！”
沈初言泪水纵横，低声而无力的问着，这个问题，不知道是在问谁，也不知道谁还能回答。
陈姨慌忙的擦去眼角的泪水，瞳孔飘忽转动，强忍下强烈上涌的情感，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响，站在病房门外，手指颤抖，轻轻的推开房门，缓缓的走向熟睡的温染。
沈初言抬起脚踝，想要进去看看自己挚友的现状，骤然被框致强伸出手拦了下来。
“初言，你让伯母好好的和温染学妹待一会吧。”
看着自家媳妇不再进去的动作，框致强转过头透过那一方玻璃，看着里面，骤然拦着沈初言的手臂一愣，缓缓而无力的垂下。
转头看向时星沐，眼底包含着心疼。
本以为是守的云月开，哪想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
甚至说，还不如五年的那个时候。
“星沐，如果多在温染学妹的身旁说些话，会不会激励她的求生意识？”
框致强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试探着这最后一丝的机会，又怕刺痛了时星沐本就脆弱的心。
沈初言听到这里，连忙抬起头看向时星沐，眼底包含着希望。
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一切都还有希望？
“医生说，温染姐姐的意识，不知道还有没有。”
沈厅衍拿着刚从医务办拿过来的东西，不忍的开口说道。
“什么叫不知道还有没有？”
框致强一怔，下意识的问着。
“医生检测不到温染姐姐是否还有意识，医生还说……”
“还说什么？！”
沈初言快步走到沈厅衍的面前，目光颤抖而凌厉。
“说可能这一辈子，就只能躺在病床了。”
一个长长夜晚的手术室的等候，仿佛等不到天亮一般。
可如今的天，真的亮了吗？
热烈而躁动的心早就在着一个夜晚中毁灭，麻木。
一个夜晚，改变的，不只是温染。
沈初言不敢置信的摇头，拽着沈厅衍的衣领：
“不可能，她只是和你去参加一个综艺而已，她只是刚去一天而已，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
你说呀，你们不是只是去参加综艺而已吗！为什么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躺在了那里！”
框致强快步从后背抱过温染，将她扯着沈厅衍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
沈厅衍的神情已经变得毫无反应了，不反驳，滞木，仿佛看不到少年以往的生气与肆意张扬。
可是沈初言没有发现，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温染学妹的身上。
可如果再说下去，这将是最沉重的负担，一切都不明白的时候，这个少年就已经被灭亡了。
“初言，你先平静下来，刚刚护士说了，这里不允许大声喧哗，会吵到温染学妹的。”
怀里的人逐渐平稳下来，眼泪却依旧在不断的滴落。
框致强的余光骤然看到时星沐手上大片的暗红色痕迹，手指一顿：
“星沐，你快点去处理你手上的伤口。”
时星沐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病房里的少女，恍然听到框致强的话语，缓缓的低下头，漆黑的碎发压着眼。
右手大片的血痕，顺着纹路蔓延，干枯，男人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迅速的用左手插着，手上很快就泛着磨挲的红痕。
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极薄的双唇紧紧的抿着，不断的擦着右手的血迹，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星沐，别擦了。”
那个手越来越红，仿佛快要破皮一般的红艳，都将要盖过血液的痕迹。
沈厅衍的衣领上还有着被沈初言撰过的痕迹，凌乱，但是他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只是看着时星沐手上的血痕。
少女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而痛苦的模样仿佛又重现在自己眼前，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抓着。
框致强看着俩人的神情，心底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个血，是温染的，框致强缓缓的转身看向病房里，神色凝重。
“阿染，妈妈来了。”
故作轻松的说着，将一旁的鲜花仔细的摆放。
诺大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等不到回应，空气中仿佛被按下了电影的暂停键一般，寂寂无声。
抬头看着冰冷的机器上的数字不断的变化，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陈姨泛着细纹的眼角微微湿润。
“阿染，你告诉妈妈，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轻轻的拂过温染被针头扎的淤青的左手，眼底泛着心痛。
呼吸罩下的呼吸微弱，薄薄的眼皮轻轻的阖着，仿佛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
一瞬间，陈姨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加深，优雅的背脊变得有些弯曲，不堪承受。
“阿染之前还说，等过几天就来看我和你爸，现在倒是变成了我来看你。
我没敢让你爸知道，他这个人最是宝贝你了，自从你回来后，总在我耳旁念叨他的宝贝闺女怎么还不回家看他。”
仔细的将被褥上着的折痕铺展开，将温染的头发轻轻的抚平，感受到手指下微凉的体温，眼底的泪光闪烁。
“几天前星沐说你们俩领证了，我也没看见，想着办婚礼的时候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都看见。
你说，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可以说倒下就倒下呢？
阿染，别睡了，咱们该回家了。”
少女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心电图的轨迹没有因为陈姨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是春日展开的芍药，美丽而短暂。
灿烂而盛大的夏日阳光，透过高大的树影，照在宽阔明亮的病房里。
一躺一站，白的几近透明的阳光扯着影子，试图让诺大的房间里，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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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去，白驹过隙，恍然如梦。
“阿染，窗外的桃花开了，可好看了，我走过的时候还折了些许，放在这里一定也很好看。”
时星沐轻轻的温染的额间落下一个吻，轻柔而虔诚。
起身将花枝仔细的放进花瓶里，转身去倒了些许的水。
鲜艳粉嫩的桃花开的正盛，娇艳欲滴，带着淡淡的香气，充斥着病房。
清黑的眼眸看向窗外，枝桠疯长，树枝摇曳，又是一年春季。
少女的脸上早已经摘下了沉重的呼吸机，一旁的心电图几年如一日的跳动着数字与横线。
白的几近的透明的脸颊上，嘴唇泛着干枯，纤长的眼睫垂下，带着卷翘。
“那个舞蹈比赛我看了，没有你跳的好，差多了，要是你在的话，肯定是轻轻松松的把他们秒杀了。”
将沾着水的棉签轻轻的擦拭着少女的嘴唇，轻佻的抱怨着。
“阿染，你要是看见我，肯定又要说我不好看了。”
病床上的少女一如几年前的样貌，仿佛时光从来都没有在她脸上刻下过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