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哭哭啼啼的背笼神
樱桃爸爸2025-08-27 11:324,839

  我一口气就跑到了良永家南地头那片打麦场里。打麦场里,有好几个很大的麦秸垛,那些麦秸垛,都堆得相当漂亮。下小上大,顶上尖尖,边上还带着淋雨的婆娑。由于有一阵子阴雨绵绵,虽然现在天晴了,可是在阳光暴晒过后,那些麦秸被雨水沤得发馊的臭味,老远就能闻到。我因为是逃离那个大长虫的现场,现在跑到这里,也顾不得麦秸的臭味啥的了,看背后没有长虫追过来,就靠在一个麦秸垛边,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用力地揉我的小腿肚,因为刚刚跑得太快,小腿肚有点转筋。

  这打麦场,北边就是良永家的桃黍地,南边西边是一片很高的包谷地,东面就是那个北沟,我站在麦秸垛边,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汗,还没有把气给喘匀。好不容易把我的小腿肚揉得舒坦点了,就听到南边的包谷地边上,有个很老的女人的声音,在轻轻地哭。我不知道这大晌午的,怎么会有人在地里哭。我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得这是咋回事。

  那哭声,就像是谁掐着喉管,用力憋出来的一样,既沙哑,又倔强。我听到过很多人的哭声,但大多都是无事生非的哭闹而已,可是这哭声,压抑,苦闷,瘆人,又不得不听。我觉得这哭声像是哭给我听的,因为这里,我根本没有看到别的任何人在。我用手捂住两个耳朵,还是止不住那哭声一下一下地往耳朵里钻。那哭声像是法力无边,我不想听也得听。

  而且,我想撒丫子跑开,可是我的腿肚子还没有彻底放开,我刚刚的担惊受怕还没有结束。那个哭声,像是顺着南边包谷地的地山口一下一下地往我这边走过来。我明显地感觉到那哭声是越来越近了。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我顺着麦秸垛,想往西边的路上跑开去,那个哭声就突然一下子跑出了包谷地,慢慢地向我这个麦秸垛过来了。我不知道这个哭声是发自人的,还是别的东西的,我是不敢再被吓到了。

  就赶紧溜着麦秸垛,顺着西边的路就没命地跑了起来。没想到身后那哭声,一下子像是提高了八度一样,晴天霹雳般地在我身后炸响,那哭声响彻云霄,又带着不甘,带着怨恨,在我身后不停地哭着。我忍不住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后扭头看,我看到阳光下,一个很粗的圆骨碌的东西,一晃一晃地跑得飞快,追着我哭声嘹亮地奔跑。难道这玩意儿是要过来抓我吗?我心里一凛,跑得更快了。那个东西,像极了我们这里传说中的背笼神,可是这背笼神怎么会来抓我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啊。我就拼命地跑,气喘如牛地跑,不要命地跑,就算包谷叶子拉了我的脖子,割了我的脸,我也要赶紧往庄上跑。奇怪的是,我就要跑出那条路,快接近庄上的那条大路时,我就看到前面坐了一个很大的黑狗,那黑狗坐在那里,就快跟我一样高了。它端坐着,两眼鼓鼓得,嘴里像是往外吹气一样的也是鼓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往我身后看着。我现在是不敢往后看了,那个东西虽然圆滚滚的像个背笼,一晃一晃地跟不倒翁一样,但是架不住它会飞快地跑啊,我只怕它一下子抓到我。

  就在我冲刺般地跑过这个大黑狗时,大黑狗猛地窜了起来,我一看这大黑狗,真的是高啊,站起来的个头跟也我差不多。它冲着我身后那个东西就冲了出去,只听得一阵猛吠,我耳朵里的哭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看到了庄上有人走了出来,我就感觉那人影一晃,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三天后才醒过来的,醒过来后,我的大堂弟,叫做小选的,跑到我床边,结结巴巴地跟我说,小良哥,你,你是不知道啊,庄北头,出了一个,一个背笼神啊,吓,吓死人了……20210613

  210613

  我们庄上,分前庄跟后庄。前庄又分东庄跟西庄,前庄的东半部分,大多都是五服内的。我家就在前庄的东半部分的中间,前前后后都是自已户。我家前面就是敬亮小叔家,敬亮小叔家前面,就是老奶家,老奶有一个孙子,叫大彪,我一直叫他大彪叔。

  大彪叔自小是在城里长大的,只有放假了,才回来跟老奶生活一段时间。那大彪叔,个子很高,有点瘦,面庞尖长,有些黑,说话有些城里人的口音。我那时还小,记得每回看到大彪叔在老奶院子里,坐在那个旧的竹床上,两只长胳膊耷拉着按着床帮,两只眼睛东看看西看看。老奶的院子很大,不过,没有院墙,那是一片很阔的空场。院子中间没有种树,而西南角上,种了一棵沙拉杨树,那杨树长得很高,也很粗,有风吹过,茂盛的叶子整天都哗哗地响。树下面不远处,堆了一堆花柴,那花柴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露出来的花柴根上,都结着白而灰的霉斑。

  在花柴垛北面一点点,种着一棵花椒树,那花椒树长得很旺盛,虽然不是很高,但分了三个杈,每个杈各指着一个方向,然后杈上又长出很多小的枝丫。这花椒树叶子绿而带红边,边边上还长着很多小刺,没过多久,那枝叶间,就冒出来很多绿色的花椒籽,那些花椒籽被太阳照没几天,就慢慢地变黄变红,一骨朵一骨朵巴着枝干。我记得很清楚,有很多次下雨了,我爹或者我奶就叫我,小良小良,快来,去你老奶家掐一把花椒叶回来,我给你摊油旋吃。我就很兴奋地撒开腿就往老奶家院子里跑。

  到了老家院子里,如果老奶在,看到我,就手拄着黑色的弯拐棍,橐橐地在地上捣几下,小良娃来了,小良娃是不是来看老奶来了。我一边笑嘻嘻地跟老奶说,我来掐把花椒叶儿,一边绕过老奶伸出来的拐棍,跑到花椒树边上,伸手顺着花椒叶的刺,慢慢地一个个地掐,就挑那最顶上的嫩的大的叶子掐,没一会儿就掐了一大把,我手里紧紧攥着花椒叶,转身就往家里跑,一边跑还一边侧着头看老奶,老奶还在小椅子上坐着,手里拄着拐棍,看我一阵风笑嘻嘻地跑开……

  有一回,下了几天大雨,我顺着陈刺树边上的路,往南准备出去玩,路过老奶家的院子,看到大彪叔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我一边走,一边看着大彪叔,嘴里说着,大彪叔回来了,大彪叔抬起眼,亮出很黑的脸膛,瘦瘦的颧骨支着一个尖尖高高的鼻子。他看看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在一个长竹杆上,用细铁丝在缠着一个火叉一样的苗子头。我不知道大彪叔这是想去干啥。就站住脚,手扒着老奶家瓦房的墙角,身子躲在墙里,头伸出来,看大彪叔默默地拧啊绑的。

  那个火叉一样的苗子头,不是双股叉,而是三股叉,前后呈品字形排列。我看那叉尖磨得锃亮尖利,生怕大彪叔一不小心扎到自己,可大彪叔一直在很用力地缠绑,根本不怕这叉尖扎到。我站在墙里,看着大彪叔不停地绑,没一会儿,可能是觉得绑好了,大彪叔就站起身,把竹杆给平放在旧竹床上,用手用力地拉扯那个已经绑在竹杆上的三股叉,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动。大彪叔右手就攥成一个拳头,在自己的黑脸前很用力地的挥,嘴里不知道说球个啥,就放下竹杆,去屋里提了一个小桶出来,然后扛起竹杆就往路上走。

  大彪叔走到路上,也是往南,走到头,拐个弯,就顺着老海家门口那条东西路往东走。我生怕那个三股叉,一晃一晃地扎到我,我也就没敢跟得太近,就远远地跟着大彪叔,像是跟踪一样地尾随着往前走。大彪叔掮着那个竹杆,手里擓着小桶,沿着护庄河边上的路,不停地往前走。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干啥,也不敢上去问。路两边的草窝里,水边上,都端坐着各种颜色的蛤蟆,大小不一。由于刚刚下过雨,那些蛤蟆都在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在叫。

  离开庄子没多远,我就感觉那蛤蟆叫声几乎把我耳朵都填满了。蛤蟆之多,莫过于此。可大彪叔扛着竹杆,往前走,只要走到哪里,哪里的蛤蟆叫声便会戛然而止,非常准确无误。而那些被惊动到的蛤蟆,多会从草窝里或者水边一抬腿,后面不唧一声跐出一串白亮亮的蛤蟆尿,就一头扎进了水里。而大彪叔走过去后,那蛤蟆便又成片地渐次叫起,那叫声此起彼伏,高亢有力。

  一直走到老沟上,我也就在后面跟着,大彪叔都没有停下来过,就算是边上的沟里蛤蟆叫成一团,或者他走过去那蛤蟆跟下扁食一样扑通扑通往下跳,大彪叔一直视而不见。我就更猜不出他拿这个三股叉是干什么了。反正又是不扎我的,我心里就不会害怕。到了老沟上,就看到了芭茅一大团一大团地在水面婆娑着,我知道这里人迹罕至,蛤蟆自然非常多,而且还有很多长虫,还有老扁蚂蚱,水里有虎皮鱼,长条鱼,还有各种颜色的鲤鱼。

  难道大彪叔是来这里扎鱼的吗,我还是很疑惑。毕竟他擓着桶,扛着竹杆叉,你说他是扎蛤蟆,可是跑了这么远,一个蛤蟆都没有去扎。看来大彪叔是要在这里扎鱼了。我心里很笃定,哼,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刚刚走到老沟的庄河边上,大彪叔就找一个草蒲团,把小桶放下来,然后把竹杆叉端在手里朝前伸着,溜着草边,蹑手蹑脚地慢慢往前走。他的那个样子,猫着腰,曲着腿,头往前伸着,目光前视,聚精会神。扎鱼要这个样子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扎过鱼,谁知道要什么样子。我就在后面不远处,也溜着草边,跟在大彪叔后面,我是赤着脚的,那些黑的蟋蟀,绿的蛐蛐,黄的蚂蚱,青的老扁,在我脚背上乱撞,我还踩到两根长虫皮。

  草丛里,水边上,到处都是各种叫声的蛤蟆,那高高低低的大合唱,也没有因为大彪叔的到来,而减弱丝毫。水面上偶尔有水蛇,射箭一样弯曲着从这边游到了那边。也有老扁蚂蚱,突然就一下子蹦到了水里,然后又一下子浮出水面,用那两个很长的大腿奋力地划着水面。大彪叔还那样猫着腰慢慢地溜着草边往前走,突然他一个站定,伸出竹杆叉,朝着下面就用力地扎了下去,随着呜的一声,那三股叉就扑哧一声扎进了泥里。

  我清楚地看到,大彪叔脸上现出了一抹笑意,嘴咧开的当间,我看到了他的那两颗很大的门牙泛着黄光。那叉子的杆,还在一下一下地左右晃荡,大彪叔便快步上前,用手慢慢地往上拔,几下就拔了出来,然后用力往上一顶,那三股叉上就扎到了东西,那东西,被大彪叔放到了草地上,我一看,就知道不是鱼,也不是蛤蟆,分明是一条条还在拼命盘绕纠缠着的长虫。

  那长虫浑身青黑,身上被扎了两个洞,有血冒出来。长虫头不停地想翻过来,可能由于太疼,那长虫试了几次都放弃了。我一看,大彪叔跑到这里来,是扎长虫的,我的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不知道为啥,哪怕你是过来扎蛤蟆也好,要么你来扎鱼,我都不会心里有异样。可这扎长虫,太让人心寒了。

  那大彪叔,就一脚踩着那长虫还在乱动的头,一脚踩着那个不停翻卷的尾巴,伸手就把火叉取了下来。那长虫却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在那两个火叉扎到的地方,不停地往外冒血。而大彪叔看着有些异样的兴奋,还是一脚踩着长虫头,一手伸过去,从另外一只脚下拎着那长虫尾巴就往高处甩,像是在扯着一根长长的扎鞭似的,手里还不停地抖啊抖。

  没抖几下,那长虫就跟软面条一样,再也不动弹了,大彪叔就把长虫放到了小桶里,继续猫着腰在水边的草丛里寻。我有些于心不忍,就慢慢地往后退,不想再看大彪叔这个有些可怖的扎长虫的事。就在我慢慢后退着时,我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滑,我就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我倒在地上的声音,惊到了大彪叔,大彪叔还是端着杆叉,慢慢地转过头来往我这里看,我咋看大彪叔那个转头的动作,有些慢,有些呆滞。

  而就在大彪叔看到我后,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笑,接着就把那火叉朝着我倒下的方向扎过来,我妈啊一声就一个翻身,差点就滚到了边上的庄河里了,还好我手里胡乱抓到了一把疙疤草,脚已经伸到了水里。就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那柄三股叉已经到了,扑地一声,扎在了我刚刚蹲到的那个地方,我慌乱里发现,那火叉离我抓着疙疤草的地方,最多只有五十公分远。我吓得还没来得及哭,就看到火叉下面,一条擀面杖粗细的虎皮长虫被牢牢钉到了地上。

  那虎皮长虫,身上一道黑一道红,看着很是瘆人,现在正在火叉上拼命地来回翻腾,不停纠缠,可怎么也逃脱不了。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大彪叔疾速走过来,一把把我从沟坡上薅上来,然后把我推开,慢慢地把杆叉拔出并举得高高的。我看到那个虎皮长虫在火叉顶端不停地纠缠,嘴不停地张开,好像还发出了几声桀桀的很嘶哑的叫声。大彪叔满脸的兴奋,抬着头,看着火叉上那根大的虎皮长虫,两眼泛着光,嘴半张着,那两个黄黄的大门牙若隐若现。

  我还没等大彪叔把这皮虎长虫拔下,我就溜着草边,返转身,沿着东西路,就撒腿跑开了。一路跑下去,听到稠稠密密的蛤蟆叫声,在身后不停地戛然而止,又渐次再度响起,而大彪叔还在老沟上猫着腰,慢慢地往前搜寻……

  回到家里,我感觉到无穷的疲累,就像是被抽筋了一样,爬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彪叔不知道咋地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虎皮长虫了,那长虫竟然也拿着一柄三股钢叉,对着我就一下子扎了下去……20210615午

继续阅读:第13章 眼冒鲜血的大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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