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知府怔怔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回大人,奴婢是解府的丫鬟,名叫莺悦。解大少爷的死,是奴婢做的。”
“莺悦?这件事是你做的?”安氏显然认得她,声音都颤抖起来。
莺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奴婢做的。”
“为什么?”解武游怒吼,“我们哪里亏待你了?那件事本就是意外,再说,我们事后也要补偿,是你不要而已!”
围观的人明白了,看来这里头真有内情!
“补偿?”莺悦冷笑,“你们何曾把我当人看,所谓补偿,不就是想堵住我的嘴么。今天,我就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丑事!”
安氏脸色大变,“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妮子,不许说!”
“安静!”知府重重拍下醒木,对解家人也不再客气:“让她说!谁敢打断,拖出去杖责三十!”
解家人愤懑地闭上了嘴,用利箭般的目光瞪着她。
莺悦根本就不怕他们,一句句说得流畅而有条理:“大人明鉴,自那件事发生以来,奴婢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今天。解家人厚颜无耻,硬要拉别人陪葬,奴婢气愤不过,决定挺身而出。”
原来莺悦曾经是安氏的二等丫鬟,因为聪明伶俐,长得又清秀,所以一直受到安氏的喜爱。莺悦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能干让安氏如此青睐,可到最后才发现是她太天真了。
解愈年近二十仍未婚娶,安氏每次要给他安排亲事,都让他以公事繁忙为由拒绝了。安氏认为他是不开窍,不懂男女之事,所以趁着他喝醉的夜晚,把莺悦和他锁在一个房间。
解愈喝得酩酊大醉,没有对莺悦做任何出格之事,但天亮以后,安氏非要解愈负责,纳她做妾。
莺悦跪在地上,大哭着求安氏不要把事情闹大。原来她在府中与一家丁两情相悦,她不愿意嫁给解愈。
解愈发了半天脾气,也是不肯纳她。安氏没有办法,只好打发莺悦做他的贴身丫鬟,期待他们能日久生情。
后来,与莺悦互相爱慕的家丁得知此事,在半夜约她见面。莺悦把身子给了他,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完事后,他竟立刻与她恩断义绝。
在他看来,就算没有发生什么,莺悦与别的男人独处一晚,已经没了清白。
莺悦伤心了数日,从此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事情,再也没闹过了。
结果没过多久,莺悦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无奈之下,她向解愈求助,希望他能帮自己。解愈可怜她,答应纳她为妾。安氏知道后,乐得几天都合不拢嘴。
然而,安氏却无意中得知真相,气得将莺悦倒吊起来,棒打致其小产。从那天开始,莺悦对她恨入骨髓。
“照这么说,解愈对你不错,你为何要毒死他?”知府不解地问道。
莺悦低声道:“我本来是打算杀安氏的。毒药是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他说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死后也查不出具体原因。那天解愈带了很多御赐水果回来,我知道安氏最喜欢吃桃子,就在其中一个下了毒。没想到安氏看桃子水灵,舍不得吃,亲自喂给解愈。他,他就这样死了……”
听到真相,在场之人无不哗然,而安氏更是心口一痛,倒在解武游的身上。
“我,我亲手害死了他……”
一想到解愈生前微笑着吃下自己喂的毒药,她就觉得心如刀割。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是她!
“娘!不是你的错,是莺悦做的!”解武游察觉出不对,忙摇晃着她,想让她清醒清醒。
可安氏的瞳孔已开始涣散,注意力不再集中,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解愈的名字。
莺悦痛快地大笑:“你杀了我孩子,如今也遭到报应了!哈哈哈!”
笑罢,她对知府道:“大人,可惜我失手错杀了大少爷,奴婢愿以死赎罪。今日看到安氏如此心疼,简直比杀了她还痛快。奴婢心满意足,可以安心上路了。”
“来人!罪人莺悦谋害人命,关进大牢,秋后处斩!”知府一声大喝,决定了她的结局。
莺悦露出满足的微笑,诚恳地磕了磕头:“谢大人成全。”
案情得以水落石出,霍扶虚当场无罪释放。
他抚摸着被镣铐锁得发红的手,一步步向自由走去。人们早就散开,唯有顾踏歌还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待他到了跟前,她温柔地笑着,抓过他的手。
霍扶虚一阵激动,也要回握住她。
怎料她笑道:“别逗了,我要给你把脉呢。”
温暖的小手按在脉搏上,两个人的心跳仿佛也联系在了一起。霍扶虚静静地盯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庞,心里的感动和失落如两道势均力敌的海浪,紧紧纠缠在一起。
她还是关心自己的。
但……
“踏歌……”他期待地开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角色?”
“放心好了,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瞧到他手上的伤痕,顾踏歌微微皱眉,拿出药膏细细涂抹。
“真的?”绚烂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填满了他的眼眸。
“是啊。”她点点头,“我始终视你为知己,为我的好友。”
“……”
“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放心好了,我知道我们只是假成亲,我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顾踏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霍扶虚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说:“踏歌,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就不明白,我对你是真心的吗?”
“啊?”她愣了?
“是你给我的人生注入了希望,是你给了我光。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我心里了。踏歌,我知道你早就明白我没有失音,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假装不能说话。可这次我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你难道也不要我了吗?”说得急了,霍扶虚的眼中还有泪光在涌动。他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孩子,那么迫切地表白自己的内心,又那么渴望对方的回应。
“我……”纵然她反应再迟钝,她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的确,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霍扶虚能说话,但她故意没有揭穿。霍扶虚在府里势单力薄,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保护自己。失音虽让他受尽欺负,可也让他避免了不少麻烦。
当霍扶虚在公堂上开口时,她震惊了。为了救她,他出了霍府,丢掉了自己的保护色,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把自己的盔甲扔了,留下最柔软的部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就比如今日,如果不是莺悦跑出来认罪,他还会或者吗?
她必须承认,那时候她是感动的,可这些还不足以让她爱上他。她的感情很纯粹,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变,面对他,她又愧疚,又难过。
她欠了他很多,可她不能用违心来偿还。但她又不愿残忍地拒绝他,怕他好不容易开朗的心又重新黑暗下去。
顾踏歌纠结了很久很久,就在她思考时,肩上的力道没了。
霍扶虚苦笑着,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了。”
她的心,果然不在自己这里。
“扶虚……”她伸手想去碰他,他却落寞地转身,走进一条孤僻的小巷。
顾踏歌的手悬空着,却又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影子拖进巷子里,最后消失不见。心里空空的,又似乎松了一口气。
也许,说明白了也好吧?
顾踏歌再也没有回过霍府,而霍扶虚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他依旧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写写诗词,逗逗雪衣。夏日炎热,他的心却进入了冬季。
余氏竟没有来找过他麻烦,只是有时候不小心遇见时,又会将那天的言论再说几次。
她会告诉他,顾踏歌今天去给谁看病了,对方长什么样,对她态度如何,是不是留下来吃饭,有没有住进去。久而久之,霍扶虚的心开始动摇。
不得不说,余氏这次总算变聪明了。自打三番四次打顾踏歌的主意都失败后,她把目标转移到了霍扶虚身上。
她也是女人,看得分明,顾踏歌对他无意,他却是深深地迷恋着她。爱让人沉迷,也让人疯狂,当霍扶虚恼怒起来,事情定会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更何况她是他唯一在意的东西,抓住这点,就等于掌握了伤害他的最强力武器。
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失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霍扶虚按捺不住了。
他先去了昌德堂,伙计告诉他顾踏歌已经好几日没来过这里了,今天还要去给别人府里看病。问出具体位置后,他蹲在府外对面的巷子里,静静等候着她的出现。
等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她果真出来了。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穆缡。
“踏歌,你的医术真高,就那么几针就把人家扎好了。”穆缡边啃着枣子,边夸道。
“哪有,这病其实很简单的,只是她的心病重,总以为治不好罢了。”顾踏歌热得额头直冒汗,脸上却透着兴奋的红晕。
“对了,你不打算回霍府了么?”
顾踏歌的笑凝滞了片刻,“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还是现在的事要紧。”
这次要不是凌子容查出莺悦的事情,以替她报仇为诱饵,让她顶罪,霍扶虚的小命就丢了。欠了惊绝山庄那么大的人情,她得赶紧还债才是。
霍扶虚会说话的事情轰动全城,最近总有些胆大不怕死的在霍府四周转悠,想看一看他的真容。想来余氏他们还不敢在这时候动手,他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先让他冷静几天,两人再见面吧。
“好吧,那我只好尽量帮你啦。”穆缡这些日子找了不少患病轻又愿意出大钱的人家,立刻搂着她走去:“来,时间还早,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大帅哥!他呀,可是非常符合我的要求的!包你满意!”
“哈哈,你这丫头。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我没有那么挑剔的。”顾踏歌呵呵笑着,随她离去。
顾踏歌的意思是来者不拒,只要是患者,她都肯去治,让穆缡不用为她挑那些能够短时间能治好病的人。可落在不知情的霍扶虚眼里,话就变了味。
原来她真的在找别的男子?
为什么,为什么连她也要舍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