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哄骗不成,老夫人气得呼吸急促,胸口也随之快速起伏。天气本就炎热,心底一烦,浑身都热了起来。“香儿,你怎么做事的?我在这里坐了半天,你连杯茶水也不倒给我?”
香儿今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经老夫人点名后,仿佛才回过魂似的,端来一杯茶。
老夫人方伸出两手去捧那瓷杯,便“嘶”的一声缩回手来,骂道:“这么烫的茶也敢端来?”
香儿一慌,原本红润的脸颊更加红了。“对不起,是奴婢的错。”
“没用的东西!”老夫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悉数发泄出来。“昨儿才提拔了你,今日就不机灵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给我去茅房当值吧!”
遭了一顿骂后,香儿低着头退到了后边。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紧握着双拳,好像对此颇有怨言。
老夫人搁下茶杯,正在生气的时候,余氏到了。
看到顾踏歌也在场后,她薄涂了一层口脂的嘴巴惊讶地一张:“你来这里做什么?”
“嫂嫂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来和老夫人聊一聊,增进感情了?”顾踏歌微笑着反问道。
这话余氏自是不信,不过她还没有忘记来这的目的,于是也懒得和她扯下去。“有这个闲心的话,还是回去照顾你那个药罐子吧。”
“多谢嫂嫂关心。”顾踏歌面不改色地道过谢,忽而话题一转,道:“嫂嫂的病已经好了,怎的如今肚子里还没有消息?要不要踏歌再给你把把脉,看看问题出在哪儿?”
前几日霍启又收了一个丫鬟做通房,已有个把月没有来过她这里了。唯有一晚他喝醉了,余氏才得了机会。只不过第二天他醒来后,脸上却是错愕的。
“你怎么在这里?翠儿呢?”
翠儿就是他的新欢,原来那晚是霍启将她错认,这才终于肯留下来。可怜余氏心心念念大半年,到头来这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沾了丫鬟的光。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在滴血。
这些顾踏歌也多少知道点,所以故意拿来刺激她。果然,余氏的脸色不大好了。“不必了,我的身子我清楚得很!”
“那踏歌就等着嫂嫂的好消息了,待到小侄子出生,我定会送上厚礼。”
余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角余光瞥见站得笔直的香儿,便没好气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茶呢!”
香儿似不大情愿地动了动嘴唇,给她沏了茶。余氏接过一闻,登时将茶盏狠狠砸到她的脚上:“说了多少遍了,我只喝巴山雀舌!”
滚烫的茶水烫得香儿的表情都扭曲了,换做从前,她定会逆来顺受,不敢多说什么。余氏本就是在找个人撒气,她只需唯唯诺诺地应了,收拾过再重新沏一杯便是。
但没想到今日她格外奇怪,余氏骂她的时候还顺便踢了她一脚,而香儿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那一踢虽踢中她的胸口,但余氏的力道并不重。可香儿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腾地站起身来,眼中的血丝像一朵杀戮的云。
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余氏般,一双眼睁得老大。待看清楚了,香儿怒吼道:“你这个祸害,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骂谁呢?”余氏还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地呵斥道。
香儿压根没有解释的意思,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奇怪。“杀了你!”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簪子,用力一挥,银簪划破风声,向余氏的脸蛋刺去。
余氏忘了躲闪,竟傻乎乎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簪子虽没割破她那张长得不怎样的面孔,可却割破了她三根指头。
温热的血液沿着指缝流下,当余氏放开手时,半张脸上早就染得修罗恶鬼般可怕。老夫人见了,好险没吓晕过去。
香儿自己也伤得不轻,手中的血一滴滴流淌,织成了一串串血色珠帘。但她却不顾疼痛,追着余氏再度出手。
“我杀了你这个害人精!”
眼见那带血的发簪就要割裂自己的生命,余氏拼了命地往老夫人那边扑去。老夫人打了一个激灵,竟伸脚一踢,想把余氏赶走。
所幸余氏正看着地毯,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令人心寒的动作。她只知道要逃,拼命地逃,好避开香儿的追击。
就在此时,顾踏歌来到香儿的身后,用一根银针刺中后颈的穴位。香儿顿觉浑身乏力,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顾踏歌一脚踢开凶器,又用银针刺中其他的穴道,令香儿无法动弹。这时,她才转身来扶起余氏,给她细细查看。
幸好余氏只受了点皮肉伤,顾踏歌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粉,给她敷了一点。
药粉沾到伤口的时候,余氏疼得抖了抖,看向顾踏歌的眼神也带着戒备。
她无奈地提了提嘴角,“你要是不信我的话,那就算了。”
药粉作用很快,余氏渐渐地感觉不到疼痛了。用纱布包扎完毕,她清了清嗓子,道:“岂有此理,这婢子疯了吧?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死!”
香儿的表情很痛苦,似乎是在蓄积身上的力量,再度袭击余氏。余氏起初还有点害怕,但看到她压根无法动弹后,眼神又嚣张起来。
听到余氏的声音,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杀了我又如何?你等着吧!我就算变成了鬼,也会来找你的!祸妇。
听到最后二字时,顾踏歌眼神一凛,打算上前阻止她说下去。香儿却皱了皱眉,喊道:“好痛,我的头好痛!”
闻声赶来的家丁们用绳子将香儿绑住,以防她会突然发疯。绑到最后,她的声音却低了下去。
靠得最近的家丁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用手伸到香儿的鼻子下一探,惊呼一声:“她死了!”
其他几个家丁手一抖,香儿的尸体便倒在了地上。明明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在场的人却感觉浑身都发冷。
这一切,都太邪门了。
“让我来看看。”在这关头,顾踏歌说话了。
她是郎中,自然没有人会阻止她。家丁们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她仔细地查看过尸体,道:“她是得了失心疯。”
香儿平日对下人虽跋扈了些,但在老夫人面前却一直唯唯诺诺,对余氏更加卖力地讨好。回想起香儿的种种表现,倒像是真的得了狂症。
余氏壮着胆子朝香儿望去,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映得不远处一物闪闪发光。再凝神一看,那好像是香儿行凶的发簪。
余氏拾起簪子一看,簪子是难得的琉璃发簪,工艺好不说,材料本身就值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婢女,怎么会有这等贵重的物品?
“那是今日我赏给她的。”见余氏面露疑惑,顾踏歌便主动说道。
岂料余氏听了,竟吓得把簪子扔出老远:“是你!你嫁给神机公子,把灾难传递给香儿了!你才是祸妇!”
对,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香儿的失常!
顾踏歌气极反笑,“嫂嫂刚才用了我的药粉,怎么你就没有出事?”
余氏煞白着脸,主动退开一段距离。“那她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得了失心疯了?”
“从香儿刚才说的话来看,或许是有什么人逼迫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香儿心里不愿,自然就有了怨气。等到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便会爆发出来了。”顾踏歌一手抬起香儿的下巴,指着唇边的血迹说道:“她是失心疯没错,但死因却是咬舌自尽。”
余氏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信你才有鬼!”
“噢?”顾踏歌向她走去,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嫂嫂信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夜深人静的时候,鬼魂最喜欢出来找对不住他的人索命了,呵呵呵。
轻飘飘的声音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余氏的心整颗都拽住了。余氏吓得脸色苍白,但嘴上仍在硬撑:“我,我可不信这些!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鬼也不关我的事!”
“是啊,只要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她微微一笑,“看来那个人要小心了,最好求神拜佛,祈愿香儿不要找到她吧。”
香儿的死,对余氏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她终于想起了往事,想起当初是她要香儿给霍扶虚送上馊粽子,是她要香儿给那些怀孕的小妾偷偷下药,香儿替她做了不少坏事,最后却惨死在这里。难道她真的恨自己,会来向她索命吗?
不,不可以!
“快,把她的尸体丢出去喂狗!”余氏惊慌失措地说道。
家丁们七手八脚地把尸体抬了出去,顾踏歌扫了余氏一眼,淡淡地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临出门时,她侧头一看,果然见到余氏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顾踏歌勾唇一笑,心情愈发地好起来。
霍扶虚已等候多时,见她终于回来了,立刻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没有阳光直射的阴凉处。
他提笔急急地写下自己的疑问,“去哪里了,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没事,老夫人身子有点不适,我去给她把了把脉。”顾踏歌有些心不在焉,一双水眸在房中流转。“对了,我记得我们成亲那晚你亲自在房中布置了不少鲜花,今儿怎么不见了?”
霍扶虚飞快地眨了眨眼,写道:“枯萎了,不大好看,我给扔了。”
“噢。”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想了想,写下一句话:“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摘给你。”
“不必了。我不怎么喜欢花,倒是那天你用来装花的瓶子很不错。”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花瓶去哪里了?我想留着。”
霍扶虚摇了摇头,做出一个丢弃的手势。
她扁了扁嘴,略含失望地说道:“好吧。你饿不饿,我们吃饭吧。”
不等他回答,顾踏歌便匆匆离去。天色阴沉下来,乌云积在头顶,一如人压抑的心情。而她脸上那稀薄的笑意,也转为了凝重的神色。
看来,她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