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踏歌说走就走,丝毫不因为被拒在山庄门外而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明媚的阳光照着她欢快的步伐,如一首乐曲在她脚后跟跳跃。
一处人家的后门忽然打开,几个婆子推推搡搡着把一个郎中请了出来,道:“快走吧快走吧。”
郎中不甘心地说道:“我给你们夫人看诊的诊金呢?”
婆子慌忙“嘘”了一声,“你说话小点声!还想要诊金呢,我们夫人是信任你才请你来看病的。可你都看了多少次了,夫人一点都没见好!夫人说了,从今以后不要你来了,你快走吧!”
郎中还想讨要,婆子们生气了,唬着一张脸道:“你快滚吧!你已经赚了不少钱财,再贪心下去赔的可就是命了。”
经她们这么一威胁,郎中竟然真的怕了,想来这家人定不是普通的人家。他的态度软了下来,朝着婆子们道了个歉,马上脚底抹油溜了。
顾踏歌感觉婆子们口中的夫人或许是一桩大生意,既然看了很久都不见好转,要么是病情很棘手,要么就是那郎中是个骗子。
念及她的盘缠都要花光了,也是时候该施展一下自己的实力,于是在婆子们关上门前跑了过去,悄声道:“我是个郎中,不知道能否让我瞧一瞧夫人的病情?”
婆子哪里相信这么年轻的小丫头会是一个郎中,一边赶人一边道:“去去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难道只有男子才懂医术么?”顾踏歌一把抓住婆子的手,给她把了把脉,道:“你之前是不是感过风寒,现在一直治不好,还会觉得喉咙发痒,胸闷咳嗽,口干舌燥并且四肢乏力?”
“对啊!”婆子诧异地看着她,说道:“郎中给我开了一瓶药丸,唤作羚羊清肺丸,可没想到那风寒就是不好,反而越来越难受。你可知道是什么问题?”
“那你先前咳嗽的时候可有痰?”
婆子摇头,“没有。”
“张开嘴巴给我看看。”顾踏歌又道。
婆子乖乖张嘴,她看了又看,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看你的咽部发红,舌苔黄腻,且咳嗽无痰,乃是因为风寒闭肺,给你看病的郎中不辨外感内伤,误以为你是痰热蕴肺而给你开了羚羊清肺丸。此物寒凉,令你的风寒客肺不解,痰火互结,才会引发诸多病征。”
“你是说那郎中是个庸医?”顾踏歌说得头头是道,婆子虽然听不大懂,可却打心底信了她的话。
“误诊罢了。”她淡淡地说道,“我给你开个药方,每日一剂,服食四天即可,期间忌食生冷辛辣和油腻之物。”
经顾踏歌这么一诊治,婆子们原本的怀疑荡然无存,立刻把她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
“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这时辰恐怕已经睡下了。待我去看一看,若是醒了,我就问她愿不愿意让你给她诊治。”婆子嘱咐道:“我让下人带你去花园走一走吧,可别乱碰东西,香儿,过来!”
这府邸原来是一商贾人家的府邸,主人家姓霍,世代经商,在城中开了不少铺子。如今府里主事的是老夫人的儿子,叫霍启,婆子们说的夫人则是霍启的妻子余氏。
顾踏歌从香儿那里打探了一些基本的消息,但再深一点的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毕竟她只是一个郎中,也不好多问别人的家事。
“香儿!”快到花园时,一个穿着稍好些的丫鬟急匆匆走了过来,塞给她一个托盘:“这是端午节剩下的粽子,夫人吩咐你把这些拿去给老爷。还说那里许久没人打扫过了,让你扫一扫。”
“哪位老爷?”冷不丁来了一件差事,香儿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那丫鬟白了她一眼,道:“还能是哪位老爷,就是那位半死不活的呗。”
“啊?”香儿总算明白过来了,“你是自己不想去沾那晦气,故意让我去的吧。”
“是又如何?”被说中了心思,丫鬟倒也没有半点悔意,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身为夫人的贴身丫鬟,平时可是很忙的。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我。香儿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肯离去。
丫鬟急了,只好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她:“这是夫人赏给我的螺子黛,画眉的时候只要蘸水就可以了,无需研磨,能省不少功夫。要知道这可是难得的东西,好妹妹,东西都收了,你就替我去吧!”
得了这等好处,香儿这才喜笑颜开地接下了这门差事:“放心吧,我去就是了!”
丫鬟注视着她的双眸,意味深长地强调着:“夫人说了,一定要让老爷吃下粽子。”
说罢,她扬长而去。
顾踏歌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好像很不愿意去给那老爷送东西?”
提到那位老爷,香儿的脸都黑了:“他可是神机公子,我哪里敢接近他啊!你可不知道啊,我每次从他那里回来都得烧点艾叶驱驱邪呢!真是晦气!”
“神机公子是什么名头?”顾踏歌觉得这名字新鲜,而且从字面意思上看分明是个好的寓意,怎么在香儿看来就是晦气了呢?
“你居然没听过?”香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们整个城的人都知道呢!”
这神机公子的亲爹,也是如今府中老夫人的夫君,名曰霍植。因为娘家给了霍植不少帮助,所以尽管霍植娶老夫人的时候家中已有正妻,但还是给了她平妻的名分。平常里吃穿用度与正妻一样,除掉这个名头,老夫人也算是与正妻平起平坐了。
正妻名唤齐氏,只生了神机公子一个儿子。在神机公子出生后没几天,老夫人也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现在府中的大老爷,霍启。
相传神机公子一生只说过两次话,第一次是在他七个月大的时候,生母齐氏给他喂奶,他用稚嫩的音调喊了一声“娘亲”。
那时齐氏惊喜得眼角泛出了泪花,没想到到了第二天,虞氏的尸体就被下人在湖里发现了。
第二次时他才五岁,常年在外的父亲归来,送了他一大堆地方小吃。他兴高采烈地吃着菱粉糕,忽然开口说道:“爹爹!”。其父三日后乘船远航,死于沉船。神级公子大病了一场,从此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后来老夫人找了一个半仙来算命,半仙掐指算了半天,脸色惨白地喊了声“不好!”。
原来他乃天上虚宿转世,虚宿又名“天节”,因附近有哭星,泣星,败臼等星,是不祥的征兆。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会给对方带来不幸。
这番话不知怎么的就从府里流传出来了,听到的人们信以为真,对他敬而远之,还给了一个“神机公子”的名头。
神机公子听来好听,其实只是不想把名头起得太晦气罢了。他在府中无依无靠,不苟言笑还体弱多病,老夫人对他又不上心,加上有这么晦气的由来,所以每个人对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听你这么说,那神机公子应该是大老爷才对吧?”
香儿左右看了几眼,确定四周无人,才低声道:“是这么个理没错,可那齐氏死后不到半月,竟有个陌生男子来吊唁,这才出了事。”
齐氏死后埋入祖坟,那男子鬼鬼祟祟前来,让守墓人逮个正着。霍府的人痛打他后,他才如实说出他来的目的。
原来齐氏生前与他相好,两人曾经多次私会。没想到前几日让霍植发现了端倪,男子害怕报复,便主动和她断了联系。她心里不舍,这才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了。
要命的是,那男子不但言之凿凿,霍府的人也查到了相关的证据。当时霍植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将齐氏贬为妾。
按照律法,但凡女子红杏出墙,都得降级。于是齐氏就这样从明媒正娶的正妻,变作了霍植的妾。
老夫人当时虽是平妻,却成了府中身份最高的人。加上当时她表现得十分贤惠,为霍植分了不少忧。过了不久,就成了正妻。
这样一来,霍启就成了嫡子,而霍扶虚也从原本的大少爷,变作了二少爷。直至今日,霍启当家,他也只是个坐吃等死的二老爷罢了。
“这神机公子真的有那么玄乎吗?”顾踏歌对神鬼之说可没有那么深信不疑,这一通秘闻停下来,却有点唏嘘。“没有人敢接近他,那平时都是谁在伺候?”
“谁敢伺候他呀!”香儿忍不住抖了抖,“原来的老爷死后,倒是留下了几个忠心的仆人伺候着他。可他的命格实在太可怕了,那些仆人不出半年死的死病的病,哪里还有人敢找死?”
香儿把神机公子说得神乎其乎,活像一个开口就能夺人命的修罗恶鬼。可顾踏歌听后不仅不觉得他可怕,反而心中隐约同情着他。
小时候父母双亡,没有人愿意伺候他,也没有人肯和他作伴,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背负着晦气的骂名长大,该有多可怜啊。
“你可怜他,谁来可怜我?”香儿咕哝道。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既偏远又荒凉的院子里停了下来。香儿伸手摘下一段桃枝插在发髻上,名曰“辟邪”,然后又念念有词地念了一大段佛经,这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