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也并没有给出见过有人离开的信息——事实上,他们对“那个小女朋友”的描述要比那个不明身份的腰伤女人要多得多。
“怎么说……那个看起来受伤的女孩子啊,基本也不说话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也不出门,都是你那个女朋友——啊,对,她好忙啊,咱们老爷子的三轮车啊,她都用了两三次才把东西拉回来完呢,几个大大的纸箱子……
不过,她力气好大哩!不过我也不晓得里头东西沉不沉,她不要我帮,说是,说是她朋友有什么癖?就是不愿用别人碰过的东西——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小心思也是够多的,人家可不是好心才——”
……
声音一下子近、一下子远,恍惚得就像现在眼前间歇荡出在他眼前的地板上的晕光。他眨了眨眼,这个时候他才发觉眼部肌肉其实已经很硬,眨动一下,几乎让他眼周所有肌肉都有反应。
……这算,确凿的证据了吧。
总想着她的参与度大概是多少,惴惴不安地做各种各样的求证,从她发来照片的暗示和账号密码开始,到发觉她与涉案人居然有直接的联系——她给罗萍垫付了住院费和治疗费,她“恰到好处”地救下了杜小榕,她带——不,应该说是,“救”回了一个“有腰伤”的怪女人,她租了旅馆的三轮车——6月9号,也有人租了三轮车——陈淑珍,其中一个人是陈淑珍,另一个,也是女人——
“……”
思绪没往下延伸多久便被打断。
“……如果是要找我,请直接进来吧。不过如果是找邵奇叔叔——”
“……是我。”
沈澜琦心中一震:他知道邵奇之前是被叫去看监控排查的结果了。
门外短暂地犹豫了一会才让他听见门开的声音。
“我们调用了那一带周边一公里内的摄像头进行初步排查。”
沈澜琦不吭声。他感觉心跳在身后响起门锁扣合的声音时,同样停了一拍。
“虽然知道G的习惯,但是,在和老人再三确认过衣着特点后,我们就老人家提到的几种装扮——还有,杜小榕穿着的那件外套——都进行了特定人员轨迹排查。”
杜小榕的外套……
他都快忘了这个线索了,在他这里,杜小榕下岛后的那一块由于在所有的假设中都没有找到漏洞,不知不觉就直接变成了,“没有撒谎”。
“事实上,也不是多难的事——她似乎一直都穿着那件外套,绝大多数时间——她骑着那辆三轮车,除了正常去往周边商店购买食物之外,就是去到罗萍所说的那个仓库。我们也和仓库的管理员确认过了,把那些箱子搬来这里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穿着黑色拉链连帽衫的女人。”
邵奇顿了顿。沈澜琦从眼睛的余光看到对方坐到了他的旁边。
“我们把外套的照片给他看过,他确认了外套的样子,但对于这个人,他说,他基本全程在玩手机,所以只听到了声音,没有看对方的脸。不过,我们把杜小榕和罗萍的声音给他放出来时,他先说似乎都不是,又说,对方的声音非常沙哑和低沉,好像生病了一样,不太像本音。他分辨不了。”
“……”
“虽然他说这些箱子是分几天到这里的,但时间就是6月10号到15号左右这段时间,因为仓库的作用就是给这两条拆迁商铺放东西,都会有特定的位置,他也会询问对方是几号商铺的物品。不过,他说送东西来的人外套是有变化的,之前的外套,是一件宽宽的运动服,他怀疑过是不是偷穿了哪个男人的衣服。”
偷穿……
心中的涟漪只翻覆了很短暂的时间:如果她是为了伪装,那这个方法也是太常见了。
“所以,按照从6月14、15号还有人出现在咖啡馆的情况,加上罗萍在那之前已经因为服药被送进了医院这件事情来看,腾空咖啡馆的这项工作——”
声音停下了。
声音似乎瞬间全都消弭,连地面的光影也有一瞬间不再摇移。
“……嗯?”
沈澜琦往邵奇那边稍微侧过脸,但邵奇一眼就看出,这双带着灰色残影的喑哑的眼睛,仍旧涣散地游移在光线飘摇的地面。
“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孩子。”邵奇仍然看着沈澜琦的脸。他感觉这张皮肤苍白、俊朗但瘦削的脸,在他提问的那一刻,显出明显的绷紧。
“现在说她是共犯,是不是,已经不算早了?”
沈澜琦的声音明显沙哑了起来。他自己也发掘了这一点,立刻用低低的咳嗽盖过这种略带悲鸣的声音,但好像,并不是太成功。
“杜小榕也好,罗萍也好——不论最后女仆到底是谁,她和她们都有瓜葛——她救了她们,她帮她们收尾,她——”
“……”
“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邵叔叔。”
……
这不是沈澜琦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了,只是在那之前,他还可以用一些别的话掩盖过去,还可以对自己说,她这么做或许有别的原因,但那个时候,他面对的,不是那么多、那么细的证据。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现在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她是涉案人之一,但现在唯一没有人知道样貌和下落的,只有那个消失了七年的“使”——对,没有错,如果她是‘使’,那么她就有绝对的动机,而之前他们就发现了,她在国外的时间,和现在调查出来的‘使’的失踪时间,重合度高得离谱。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这个可能性,她真的是一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局外人,她又为什么要为了这些女人,干涉到这个地步呢?
她为什么……对我,发出那么多指示呢?
“澜琦,我觉得——”
“不,叔叔,我现在不是‘认为’什么,我是说——”
他立刻对邵奇的这个声音进行反驳。这似乎对他来说,仍然像一种本能。——后来他感觉,这多少有点像别人说的“护犊子”,虽然他对她完全不是那个性质。
“我是说,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明明,明明我和爸爸,还有其他人——”
“……”
“虽然她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和我们联系都很少,但我们也合作着不是吗——什么案子都好,包括后来,发生了的那些事——”
“会不会是……又动感情了呢?”
邵奇的声音低了下去。
“就像之前发生过的那样——面对着某些她无法容忍的事情,她破格干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