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发生过吧——在关系到那个曾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的身上。”
“……”
“虽然好像现在涉案人里看不出什么可能让她这样动感情的痕迹,但是……她是很重感情的人,不是吗?”
重感情……吗。
过去的记忆涌上沈澜琦的脑海,他知道这个讲法绝对是正确的,但从那些她曾破过戒的案件里,他却仍旧看不到,与这一次的案件所相重合的影子。
“……我还是不明白。”沈澜琦抿了抿嘴。“她……不是个会简单地同情弱者的人。”
邵奇很快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人是单纯的弱者。”
“……”
“杜小榕还另说,罗萍——曾经被网暴到线下追杀、失去了原有的生活轨迹,但是你会认为,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看起来虚弱、疲惫,腰都直不起来的女人,从被宣判下半生可能无法直起身却依旧挣扎到现在的女人,是个绝对的弱者吗?”
“……”
“还有那个‘使’——如果,她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那么站在她的角度,她就是一个从被人毁灭的废墟中爬起来,在一无所有的境地之下用尽力气也要报仇的狠角色——虽然,如果按照团团的说法,曾经从普通家庭的普通学生变成了重点高校奖学金和各类奖项的常客,将要出国圆梦却被添油加醋的舆论毁掉的人,确实,是站在了弱者的位置。”
邵奇把两手在身前紧紧地交握着。沈澜琦由这双明显看得见伤痕和发皱的手往上去看,发现邵奇的眼睛正灼灼地盯着正前方。
“……我倒是,很少听叔叔这么评价一个案子里的嫌疑人。”
邵奇未置可否。
“在刚才,我还去找了一下罗萍。”
邵奇把视线转回到光线摇移的地面。
“我对她说了杜小榕指认了她才是女仆的事情,以及其他口供里的那些指控。”
“她怎么说?”沈澜琦一惊。
“她只是冷笑。”
沈澜琦从邵奇的语气中听出了些无奈和唏嘘。
“不过,就咖啡馆的事情,她松口了。”
松口?
“她对那个一起的经营者的身份松口了——虽然,那个答案我们现在也正在想办法进行排查。”
“她说的是——”
“徐晓筱。”
徐晓筱!
沈澜琦感觉身体本能地要把自己往凳面上拽。
“按照罗萍的说法是,她从妈妈的遗产上继承了一笔钱,而徐晓筱初到H市不久,感觉到身为英国留学生,深造回来后拿五千多块钱的月薪很耻辱,想要找个机会施展施展,她们就一起经营了那么一家小咖啡店。”
邵奇顿了顿。
“她说,徐晓筱在英国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英式咖啡馆。她原本觉得,自带古旧气息的商业街,会是那种咖啡馆的良好载体,加上H市的人,年轻人对咖啡有刚需,老一辈的人呢,也对老式咖啡馆有情怀。”
难怪,那个咖啡馆的装潢风格显得那么有年代感……
“结果当然就是失败了,但因为合作方式是她出钱,徐晓筱出管理和方案,而且她们签了保底协议,徐晓筱不要工资,罗萍分配收入,结果就是——基本没有收入。”
“……”
“罗萍想要停掉这个项目,正好商铺濒临拆迁,徐晓筱没办法,就求她用那个咖啡馆的场地办一个感谢会,感谢这段时间支持她的朋友——她会给钱。”
“这似乎能解释当天为什么罗萍不在那附近。”沈澜琦说道,“6月9号那天。”
“但罗萍这个说法也有待商榷。”邵奇说道,“至少必须找到相关的签订文件——她说,她们是正常地签了协议的,虽然有可能这种民间协议并不具有法律效益。”
“但对我们来说,也是个证物。”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还是没能找到徐晓筱。”
邵奇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转头看看向沈澜琦。
“或者说——如果我们能侧面找到徐晓筱已经被烧死的证据,或者证明,那具焦尸,是别人的话。”
“别人?”
沈澜琦感到了诧异。
“这个案件里,还有至今未有露面的可能涉案人——不是吗?那个‘活在别人口中’的女人。”
邵奇笑了笑。
“不过,不管那涉案的另一个人真是不是的是徐晓筱,这个案子其实本身不是太复杂——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对吧。”
“那叔叔您认为——”
“罗萍有句话说的有道理——如果对她那么了解的你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产生了动摇,只能说明,你本身,不够坚定。”
不够坚定……
邵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加大力道,往下紧紧地按了按——这在上级宽慰或者鼓励下级的时候很常见的动作。他看着这个稍微有些驼背的身躯转过去先一步拉开门,再把门轻轻地掩上。
不够坚定……吗?
他看着那道漏出一条光缝的门,心中五味杂陈。
只是因为担心、因为不安,想着她会不会真的和这些各自的纷至沓来的证据所显示的那样,只是因为,害怕——
“……”
……是的吧。
他在,害怕。
如果她真的是她,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是“使”,怎么办。
“还在控评啊?”
“还在控评啊?”
门外隐隐传来烦躁的牢骚声,伴随着一两句直接的脏骂。
“算了随她们去吧,陈淑珍那女人十有八九手里有条命,她们控了就能没了?笑话。”
“哼,等着吧,这帮人连警察都敢直接打直接举报,要是真公布了结果,还指不准会怎么样呢!”
“别提了别提了,上面已经下命令了,出结果了胆敢再上门挑衅的一律寻衅滋事抓起来,什么玩意儿都是,作业太少了还是家里太富了……”
“不过看邵队的意思,是不是已经准备结案了啊?不是说才有新进展吗,就是那个旅馆里的神秘女人什么的——”
“嘘!——”
……
声音开始变得含混,而伴随发生的那一连串急促刹走似的脚步声,很明显示意着一种慌张的叫停。
……啊哈哈,该不会是因为,我在这里吧。
神秘女人什么的——哼,也是啊,这个家伙,从我知道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对我也好,对其他所有想要更多地了解她、找到她的人来说——很神秘的存在啊。
放空的脑袋忽然又有画面浮现,从只有残影,到轮廓和面庞都慢慢地清晰:那是十七岁的他自己,听说那个人现在就在警局的审讯厅,直接从家里狂奔而出,领带没打、西装没熨,连公文包和家门钥匙都忘了……
……哼,想一想,我这种状态,和那些狂热的粉丝,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啊。
“邵队!邵队!”
急促的皮鞋踩踏声和由远到近的着急叫喊把他的注意力拽了回去。
“……报、报告!有个女人,她说她找负责巨星岛案件的警官有事,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她还说,还说,她叫——”
这个人的声音瞬间高了一个八度。
“她叫……徐晓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