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没有必要一直那么希望得到我的回应。”
长长的街道两端都是灯黑，唯有警局门口的巡逻车那盏忘记关了的车灯照出车身前后不到10米的一角。光与暗的边缘站着的人以后背对向着他，他看不清对方的衣着，但他能看到那个标志性的内卷发——事实上，在所谓“梨花头”当年风行东亚之前，她就已经是这样的发型了。
“你很清楚你想要什么，不是吗？”
“G——”
“就算没有我在——”
不！不是——
平静的心绪一下子又慌起来了：的确，我并不是因为需要得到你一个是或否的答案想要再和你说话、再见到你，但至少，如果正面得到了你的回应的话，在我心里——作为我个人也好，作为，作为——
作为——
他捏了捏拳头，但他觉得身上的力气都随着他颤抖的呼吸而外溢，无法正常凝集。他定了定神，想要抬头起来说些什么，但他的面前除了空荡荡的大马路，什么也没有。
“！——”
岸周的景色迅速散去，转瞬扑来的扭曲之后，一切归于完全的黑暗。
紧接着，他感觉到他的眼睛是闭紧的。
……居然，梦到了她。
虽然在那时就大概觉得是做梦了，但转醒的那一刻，仍旧会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试着转了个身，让身体慢慢从周围已经亮起来的屋面环境中苏醒过来。
他习惯性地摸过手机——8：03，闹钟没设，除此之外，手机跳出来的只有新闻信息和两条软件更新提示。
——她，没有回复。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之前的事情吧。
除了工作，不愿意和我进行其他任何层面的交集——是这样的吗，G？
虽然心中感到沉闷，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尽快爬起来：他本来已经打算今天再去会会杜小榕了。拖拖拉拉的，一点也不是急着要破案的架势。
确实，徐晓筱的证词加上罗萍的叙述，能够串起绝大部分的案件内容，但徐晓筱居然现在出现了这件事，却让他怎么想都觉得很危险。有些事情必须要经过双重查验。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这么想。
他租住的地方离警厅不算很远，地铁20分钟已能到位。然而，当他向杜小榕所在的地方走去时，他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为什么这条走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心情即刻紧张起来，他把跨在手里的公文包往身体更紧地抱住，打算慢慢靠近那个房间。
“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把我当成——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是杜小榕。
“行了，是不是实话，等到过几天就知道了。现在只是让你换个地方，不是真的把你关到什么女牢里。”
“我没杀人凭什么带我走！你们不是有测谎仪吗，拿来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啊！还有什么谎言鉴定，还有什么身体语言——”
“电影看多了吧！走啦走啦——”
说话声从走廊中后部清晰地传过来，还能从中听见一些踢踏拉扯的响动。沈澜琦心中感到了强烈的不安，立刻就要加速往前走去，却在抬脚的那一刻，被人从后面伸手拉住了。
“……嘘。”
他听出声音是邵奇。
“……叔叔，您决定——”
邵奇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他稍微一愣，而后邵奇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到旁边没什么人的楼道里说话。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杜小榕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把楼道的门关起来后，邵奇便开门见山地讲了起来。
“三个人里有两个人的证词都指向她，而她先前也多处说谎，一定程度上算是严重干预了案件的调查。”
“那……您不打算，让她和徐晓筱对峙？”
“太危险了。徐晓筱这个人的情绪比杜小榕的难掌控得多，至少得先让她的情绪平复一点再考虑这一步。现在，就我的经验判断，她对警方还不算特别信任。”
邵奇顿了顿。他再一次显出了那种充满顾虑的表情——沈澜琦原还以为昨天听过了徐晓筱的话之后，邵奇已经对这个案子全然有了掌握了。
“不过……预案，我们也还是要做的。”
“预案？”沈澜琦一下子没能跟上邵奇的思路。
“往后……会遇到各种情况啊，不是吗。”
“那个女人——对啊！你们找那个侦探的女朋友过来不就知道了吗！她能证明我没说谎啊！她能证明我就是在曙光岛上被人救走的！她可以！她可以！”
……
……
沈澜琦感觉他一瞬间被这个声音打蒙了。
杜小榕似乎还在叫嚷着什么，但捶打木板和铁片的声音以及踢踏纷乱的脚步声盖过了她的声音——也或者，她已经被过去的警察强行带到了别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觉脑子分外的乱，他需要暂时冷静下来。
“这个动静，要是她的粉丝就在周围，那可真是难办了啊。”
“就是，上次那个静坐示威的驾驶，啧啧啧……”
“还静坐？！有人还直接跟我上手了呢！”
靠近背后的某个方向传来窃窃低语的声音，也不晓得是哪边值班的办公室人员在嚼舌根。就算隔着至少一堵墙，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觉得实在夸张。
“不过……喂，你真的信她说的吗？”
“什么啊？”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G真的救了她——”
“喂喂！”
其中一个人突然慌里慌张地叫了起来，墙那边传来类似压低声音焦急耳语的响动。这个反应让沈澜琦有些吃惊，虽然很快他就大概知道了对方有此反应的最可能原因，但再想到刚才那段短短的对话，他却更多的觉得，想笑。
传说中的G……啊。
他反复咂摸着这个词。他渐渐地感觉心中的动荡不再坚硬，反之生出的，更多的是一种……一种……
怎么说呢，那种感情——调侃？肯定？早有预料？果真如此？
……你看看你，就算消失了那么久，在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家伙面前，都还是重量级偶像一样的存在啊。
他摇摇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很早，不过还没吃早饭的话，脑子似乎也转不起来吧。
“我到隔壁买个咖啡。”他对邵奇点点头。
“打算去哪里？”
“这个人见不到了，别的设想，也还要继续。”
“别的设想？”
他再次点头。不过，他没回答邵奇的问题。
之前已经跟叔叔提过一次了，他那个时候就觉得我的假设太过分，要是我告诉他到现在我还坚持认为这个假设是可能的——
“……”
刚刚暗下来的手机再一次亮了起来：那是在罗萍那边守着的警察打过来的。
“那个——是、是这样的，医院那边的护士刚刚告诉我们，是那个叫罗萍的——”
那边清了清嗓子。
“她说，她想找你聊聊——就，她的原话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侦探’，从她说的各种特征我们只能想到是你了——”
……罗萍，要找我，聊聊？
这个发展倒是出乎沈澜琦意料之外，因为在他的假设里，这个人应该是……应该是，最不想太多被他这样的人，所见到的那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