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座位前的女人——就这几天。
沈澜琦当即感觉脑子里有一刹是全空了,耳边嗡嗡的,像共振器敲响后发出的长长冗冗的单音。然后,停。
“哎呀……不过也可能是老板回来收拾东西啦……之前啊,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哎呀哎呀……”
“进进出出?大概是什么时间段呢,比如上一周到这一周?”
邵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沈澜琦的后面。
“这个嘛……”
老爷爷皱起了眉,托住下巴,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思考。
“哎呀哎呀,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在这里坐着的嘛……反正,从那天她们搞完聚会就——”
“聚会?”
“就是10号那天晚上啦——其实也没有很晚啦,大概7点这样开始?因为音乐很大声很大声的嘛,这一带又没有别人,晚上大家都回家里啦,也就我还在旅店这里守着嘛——”
音乐很大声,那说话声音可能就——
“晚上这边都没有人的吗?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呢?”邵奇往老爷爷那边走了一步,带着客气的微笑微微弯下身。
“大家都住在那边村子咯——呐,你看嘛。”
老人把卷起来的杂志举起来,远远地往道路尽头的某条盖满了倒伏的建材的坑洼小道指过去。
“就是那条路进去嘛,还要走十分钟这个样子就是住的地方啦——别看小小的,热闹的啦!晚上大家一起打打牌呀,烤个鱼啦,小孩子还可以一起耍——”
“那这边在放音乐的话,您——您是那边旅馆的主人吗?”
“哎呀,哎呀,这里是我老屋子啦,原本这里啊,还有点过路来想要拍拍老城街的人啦,或者是谁的外地亲戚啦,便宜便宜给他们有个地方睡觉的嘛。以前啊,这里可热闹啦,好些人来赶海啊,要么就是啊,亲戚在这边,那时候鱼可多可多的,好多外地人——”
“您——我的意思是,那边放歌的话,住客没意见吗?”
“也没什么人住啦——偶尔啊,就是几个晚晚回来,走夜路回去,也危险嘛。外面不是在修什么东西,拆这里又拆那里,伤到了怎么办噢?我就让他们啊,在我这里先睡一个晚上,或者谁出海伤到啦,我们家有个以前在医院做事情的啦,可以帮个忙啦——”
“这样啊……”
“不过那个女孩子,很有礼貌啦!早早就来跟我说啊,要招待一群很重要的朋友,会有大概两个小时放音乐,大家快乐快乐跳舞唱歌啦。还说啊,会尽量把能关起来的门啊、窗户的都关起来——”
“女孩子?!”
“哎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开店啦,但是那天来的都是女孩子……”
“您还记得她们的样貌吗?”
“这个——”
“我们有一些照片——事实上——”
邵奇立刻就要伸手到口袋里,但还没真的掏进去,沈澜琦就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很自洽。他愣了片刻,立刻走到邵奇跟前,并同时打开随身公文包——他刚刚才用放在里面的几张照片,到码头的租船中心去过。
老人眯着眼睛,把脸庞往沈澜琦递过去的照片一张张地贴过去。
“哎这个这个——这个是有的!”
“?!……”
“这个出来了好几次啦!这个是有的,其他——嗯——”
沈澜琦和邵奇的表情都是一紧:老人单独拿出来的那张,是陈淑珍的照片。
“噢!——开业的那天,出来迎接客人的,有这个女孩子哩!”
老人脸上的表情又亮了起来,他把一张他刚刚贴在眼前看过了的照片递给了邵奇——那上面的人,是“曲座”——真名为,罗萍。
“您确定……您没有认错吗?”邵奇问得颇小心翼翼,这位老人,显然视力并不怎么好。
“哎呀,开业那天人好多的,她发传单走来走去的,我看到好几次啦,动作很熟练、很热情的!那个时候这旁边啊,也还有点没有关掉的店子,还挺热闹哩……”
“那——那这个?您说那天是晚上——”
“噢!她们大概下午就来了嘛,而且啊,其他的都是瘦瘦的小女孩子嘛,这个很明显是妈妈一辈的啦!宽都宽一点嘛!一看就是有小孩子的了嘛!”
确实,就陈淑珍家中的其他照片来看,她是很典型的妇女体型:宽骨盆、衣着偏宽松,腰部因为常年久坐和也许疏于锻炼,呈现出很明显的圆柱状以及赘肉堆积感。
“那,那那天,也是这个人来跟您说——”邵奇指向的是陈淑珍的照片。
“啊?”
“您刚刚不是说,有人来和您打招呼,说会有一段时间要很大声地放音乐吗?”
“噢!不是不是,是个年轻小姑娘咯!”
年轻的?!
“那就是这个?”邵奇迅速换上罗萍的照片。
“嗯……不是这个,如果是店主啊,我会一下子就晓得了的!”
“那就是不在这些照片之中的人吗?”
“嗯……”
老人再一次露出的为难的表情。
“这个,可能真的得想一想,嘛……”
他咂了咂有些收缩的小皱嘴,慢悠悠地再一次摇了摇头。
“哎呀……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嘛,两三天前明明还能看到旁边的小路有人出来嘛……”
“还有人出来!?”
这次轮到沈澜琦率先发问了,不过,就旁观者看来,他这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惊呼。
“是——是那边,那个小道吗?!”他立刻过去又一次拉住了老人的手腕,“那个吗——往旁边两个,可以通到这个店的后门,那个生活区的!”
“哎呀,哎呀,小伙子你不要这么急嘛……”
“……澜琦。”
“……”
沈澜琦再次悻悻地收回了手。他感觉耳根有些烫:这么失态的情况,短短这一小段时间里,已经出现了两次了——换在以前,应该,父亲早已经开口了。
“噢!有一个,我可以回答你们——”
“……?!”
“那个我说过站在店子里的那个女孩子啊,她不是店主啦。”
不是店主?!
“您——我记得您说过,看见有人站在里面是在这几天——”
“——您能大概确定看到人的时间段吗?有个标志性的时间点也好,比如,是这家店彻底关张之后,或者说您看到里面搬空了之前还是之后,之类的?”
“嗯……应该,应该是大门有锁……”
老人捏着眉心,发出一串长长的“嗯——”的声音。
“对对!那个时候大门是已经有外面的大锁了啦!我就是因为觉得奇怪嘛,怎么都关店有几天咯,里面也搬得差不多了,还有人在里面,特意多看了几眼,发现不是店主……”
“那您还记得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吗——特征也行!”
“哎呀——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嘛,问得那么仔细仔细的!”
“这里——这里,可能发生过命案,所以——”
“哎呀!不会就在那一天吧!”
“很有可能,所以才会叨扰您那么久。这件事——”
“哎呀哎呀,你们要早点说嘛!早说的话,我就仔细一点想了嘛!这里一句那里一句的,都没有个线串起来,我都被你们搞乱掉了!……”
老人突然高亢起来的声音让站在不远处某地的人禁不住也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望远镜差点就没能拿稳。怎么本地老人家激动起来都喜欢一惊一乍的?她禁不住再次感慨起来了。
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查到了这里……
她轻轻眯了眯眼。她感觉继续看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必要,但她又觉得,不是那么的想要把这个望远镜拿下来。她顿了顿,镜头不禁微微偏转,带着抱歉表情不断鞠躬的邵奇,以及开始手舞足蹈的老人的面皮,逐渐淡出望远镜所囊括的视野。
你——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对于我的介入,对于——这个人人都有所隐瞒、有所变化的剧场——
“……”
隐蔽的震动声传入耳中,而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手机屏幕亮起。她本能地往那边投入再多一份的视线。
……等等,这条微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