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四下都没有人,稍微近一点的早点铺子也早就关了,所以门锁和拴着门的链子即使就这么大剌剌掉在地上,也并没有人在意。沈澜琦看见邵奇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自觉退到队伍最后面,把所有现场防护穿戴好。虽然知道自己的权限仅限于眼观,但是,这扇落着灰的玻璃门打开的那一刹间,他仍旧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吸入,不由自主地就要伸出手来。
“虽然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了……”他一下子也不知道邵奇这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的。
虽然戴着口罩,但空气中那股略微呛人的烟尘气味还是让略有洁癖的沈澜琦感到难受。他伸手推了推眼镜,并保持着这个姿势,将周边的场景约略看了一遍。
刷白的墙壁、高及腰部的绿色的装饰砖,漆成绿色的金属椅背和白色的桌子,一切都和他之前在外面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而那个显然是点餐台兼操作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变化,不过这一次他能够走到之前只能远观的吧台里面去——当然了,那里什么也没有。
……也,不一定。
他蹲了下来——厨房里面的垃圾桶是半开的,里面,又是那张宣传单。
“那个,队长,这边——”
沈澜琦循声看去,却发现声音的来源被一个折角给挡住了。他暂时不管那张传单,绕了过去,却看见邵奇正背着手站在转角入口处,而他前面,那个熟悉的小个子警察正用一串特殊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开一个门。
“门是从另一边锁上的。”邵奇这么说着,没有转头来看他。
“……”
他的脑海中一刹间想到了杜小榕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喂喂,队长——看这个啊!”
小个子警官仍在操作,但身后这个警察的声音显得更为焦急,甚至有一丝紧张。沈澜琦隐约猜到了可能会看见什么,但当他真的转过身,走到那两个警察共同背身站着的地方,眼前的场景仍然让他觉得浑身一悚。
那是在靠近店铺里面四人大卡位的入口处,地上,以及卡位的格挡位置,有一滩约莫十多个厘米长宽的地方,呈现出一股诡异的蓝白色荧光,且由着泼溅展开的地方仍旧向前蔓延,显然还未到头。由于店里没有开灯,室外光线也开始变暗,这种颜色多少显出一种像是在看怪奇小说似的猎奇感。
“这么大片的地方都有鲁米诺反应……”邵奇的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之前队长也提过,巨星岛厨房门口的那具尸体流血量少,还有曙光岛靠近地下室的那一具,队长你说——”
“地下室的那一具?!是那个后来法医说可能冷冻过的对吧?”
……
好吧,这个相对闭塞的环境里,这位大嗓门肌肉汉新人的声音也太嘹亮了。
“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啊。”邵奇喃喃的说道。
“队长,门开了。里面看样子是一个生活区。”
生活区……
身体本能地就要转过去,但那一瞬间他突然不是太敢了。如果真的看到了怎么办?或者发觉到了什么痕迹——
“太可怕了,要是检验出来这些血迹和岛上某个人一样的那是不是咱们又得重来推论过一次了……”
“也不嫌麻烦……害……把死了的人又往别的地方转……”
“主要是居然没被人发现!多少也会有味儿吧!虽然现在还没到夏天——”
……味儿?
两个警察的牢骚让沈澜琦猝然后背一震,他想起了杜小榕口供里的一句话。
她也提到过船上有股奇怪的味道,难道说……
“收拾得很干净,队长。感觉不久前都还是有人来过的,里面桌板椅子什么的基本上没有落灰,不像外面。”
……
“有问过这里是什么时候关张的吗?”
“周围人说至少从6月中旬开始就再也没人来开过门了,也问过出租商铺的人,商租协议倒是签了有半年。”
“怎么居然敢在这个地方签半年啊?!”那个新人又叫出来了,“是人都知道这里根本没什么生意可做啊!就算之前曾经红火过但要拆是板上钉钉了吧!”
“确实,之前签过协议的商户现在要么勉强继续开门,要么已经直接放弃了。曾经还有人说组队去维权,但甲方以政策原因是不可抗力回绝,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扯皮。”
组队去维权,但甲方以政策原因是不可抗力回绝,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扯皮。”
伴随着一阵阵长长短短的叹息声,警察们又埋头忙碌起来,身为编外合作方的沈澜琦继续站在这么近的位置,确实也不大合适了。他自觉地又退回到吧台旁边的位置。看着两个警察往旁边继续喷洒着试剂,他开始在想,带来的这些试剂会不会不够用了。
如果那三个人都在这里被杀——且居然周围没有一个人发觉,不应该只有一个凶手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看着那些洒下试剂的地方,那些蓝白色的荧光痕迹最远已经来到了二人座的墙壁边上,呈现出如掌心擦抹的样式。他稍微转过头,发现邵奇已经站在通往那个房间的折角旁,背手看着自己,而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不进来看看吗”。
……
也对。都一起到了这里了。
后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宽阔一些,虽然只是一个呈长方形的生活区,但少说也有约20个平米,就以前人家的居住条件来说,作为前店后家,已经是绰绰有余。
……这里,好干净啊。
这种感慨并不只是因为空荡荡的屋子:这块区域总体分成两个部分,左边约1/3的地方以前应该是堆东西用的,现在已经完全空了;右边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已经基本掏空了的储物柜。旁边的垃圾桶被放倒了,而床头柜的抽屉被全部拉开,呈现出一种搬空之后无心逗留的遗弃感。
主要是,在这里,我完全闻不到前面那种充满灰尘的气味。
这样想着,沈澜琦皱起眉,再次伸手按住了那副冷冰冰的细金边菱花夹鼻眼镜的镜架。正当他抬头想要走近一些时,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被划破的纱窗。
——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松开手,转身又走了出去。
外面的光线明度没什么变化,但因为太阳方向的变化,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外面树木的影子变长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的影子也埋在这树影里,并放眼去看这条重新变得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的街道。
如果那天也是这个点发生的命案,那么,也不会有人听到、注意到吧。
那——晚上呢?
他又四下转了转头,发现这一带他目所能及的地方,不是没有灯牌,就是挂了灯条的牌子已经损坏——当然,这也是唯一的一家——那间旅馆。
“……”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刚才,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个灯牌下面居然一直团着一个人。
“我在这里好久啦。”
似乎是觉察了沈澜琦的情绪,那边的人把搭在长折叠椅上的两条细腿放下来,伸手去拿旁边一本卷起来的杂志。
“看起来,你是警察哩。”
“……”
“哎呀……我还以为是来找爱情的哩。”
老爷爷慢悠悠地往他这边走近,目光却并不全在看他:那张起皱的、黝黑的脸,一直以一种温和而缓慢的揣摩姿态,在看那个已经空荡荡了的玻璃房。
“还以为那个女娃来这里站着也是在感慨过去哩……”
“……?!”
什么——女娃?!
“不过,这家店是怎么了哇?我印象里头啊,就是开业的时候小有一点点人过来,然后呢,就又没人了——”
“您是什么时候看见过有人的?!”
“哎哎哎——”
沈澜琦立刻收回手:他大概没怎么注意去控制力度,老人的表情变得非常吃惊。
“对、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您——”
“哎呀哎呀,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啦,急吼吼急吼吼就做事情,凡事都要多想想,要慢一点去仔仔细细想嘛!不过,那个时间……我也是不太记得清楚啦,反正就是这几天吧?就站在大概——”
一边慢悠悠地说着,老人一边卷着手里的书,指向了一个地方。
沈澜琦第一次发现椅背灰尘不均的那张桌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