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后。码头边。
“没见过吗……好的，很感谢您。”
“我说小伙子啊，你要不去问问那些个船户？有些人家不出海或者有闲船的，也可以租出去的咧。”
“……是吗。好的，我会去试一试的。麻烦您了。”
“不过可能比较难问的咧，这个事情是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噢。怎么啦，你女朋友不见啦？”
“……”
……为什么这些老大哥看到一个男的问一个女的在哪，只会想到这种关系啊？
他走出码头的租船中心，把手揣进口袋里。中午已快结束，白天的明媚阳光已经明显淡了下来，但一切仍然是有色彩的，比起他上午7点看到的那一大团的愁云惨雾，实在好了不止一些些。他禁不住远远望向海面，而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风平浪静，只有稍远处的几座岛屿，能看到颜色相异的一点尖尖。
从——按照【巨星岛】请帖来看——6月10号到出事的6月13、14号，罗萍和陈淑珍都没有来租船，他甚至还查了杜小榕，结果同样令人气馁。虽然就刚才这位负责人的讲法，很可能是私人渔户提供的船源，但这也意味着查到线索将更加困难。
介于有一条船已经烧毁，他补问了有没有什么船逾期租用的，结论还是没有。
其实最后这一问是有点多此一举——出发来这里之前，邵奇已经跟他说过，发现那艘烧毁的船以后，他们立刻就来海边问过，那些本地的警察甚至出示了警官证来问周围的渔民，得到的结果已经是“没有”——他这次过来这里询问，只是因为邵奇说，后来罗萍和陈淑珍的身份被发现后，并没能抽空派人再来这里询问：线索的混乱和舆论的轰炸，已经让当时的专案组人员分身乏术了。
“不过，上面说了会给我再酌情分点人，应该情况会好一些吧。”他临走的时候，邵奇用稍显轻松的口吻拍了拍他的背。
……所以，是只能等警察带证过来查渔户了吧。
说起来，动身过来之前，他和邵奇一起先去了一趟医院——当然是因为那个罗萍，邵奇的意思是看看对方的情况来决定是否进行关于案件的审问，而当他们来到病房外，护士却说罗萍因为身体本来就有疾病，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那就——麻烦您按上次我请求您的，试着帮一帮我们吧。”邵奇是这样交代着护士的。
沈澜琦有些吃惊，那时他还不晓得邵奇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护士端着托盘进去，轻轻地拍着床上的女人，喊她吃药。罗萍的声音很沙哑，又非常轻飘，狭窄的房间把任何一点声音都衬得回厚而明显，包括她艰难起身时带动的厚厚的被褥。
“还联系不上那个帮我付钱的人吗？”
“啊，这个——”
沈澜琦和邵奇交换了一下颜色，一个读出了等待，而另一个，读出的是犹豫。
“那、那位女士，好像一直不接电话，但是——应该就是昨天吧，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您的门前多了一束花，里面有一张打印下来的贺卡，写着等到钱不够了她会再来——”
？！
沈澜琦当即就把手弹了出去，但邵奇先一步把他给拦下来了。
“她付了几天的钱？7天？”
“啊——好、好像是，两周——”
“两周啊……”
病床上的女人非常明显地冷哼了一声。
“……哼，耶稣复生都还需要21天的时间呢，两周，算什么？”
“……”
护士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朝窗户这边看了一眼。沈澜琦一愣，他感觉她在看邵奇，但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护士已经又开口了。
“你……似乎知道是谁帮你付了钱呢。”
“还能有谁？”她冷冷一笑，“爱管闲事的女人。”
“那她——”
“往后的钱我自己出。借我个手机，我给我家阿姨打电话。”
……
虽然再问不出什么了，但罗萍这几句短短的话，还是让沈澜琦感觉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护士肯定了帮她付钱的就是G，而罗萍也在刚才间接表明，她和G的确有不算浅的交情——如果她没有把G，和另一个人重叠的话。
……是的。重叠。这个案子里，太多的东西除了干预，就是重叠了。
重叠的地名——【巨星岛】咖啡厅，和【巨星岛】；重叠的身份——女仆，又或许是还代表着另一个人；重叠的角色——凶手，又很可能同时还是被害者。更难搞的是这些点目前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突破，都充满了阻力。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目前没有任何进展。
如果和杜小榕说的一样，徐晓筱作为作为客人，也出现在了那座岛上，为什么……必须要携带身份证才能乘坐一系列交通工具来到那座岛上的徐晓筱，她的身份证，没有在任何一座岛上被找到呢？
到底有什么必要拿走徐晓筱的身份证？杜小榕已经证实了她不是女仆——
或者，换个思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会需要用到身份证？
这个想法让他一下子如同雷劈脑顶。他险些直接从地上蹦起来。
——对！如果有原主的身份证，其实是可以代办的，很多事——
他立刻转身跑回租船中心。
“请问，这个人——”
他掏出了一张新的照片。
“或者，您要是不记得，可以帮我找一下她的名字吗——徐晓筱。”
由于之前已经出示过委托书，前台老大爷没说别的就又慢悠悠地翻起了那本边缘稍微破碎的租船登记簿。那上面有一栏是身份证，但沈澜琦看出从很早之前，这个懒洋洋的大叔就已经放弃把那串长长的数字填进去了。
“有啦有啦——呐，是这个名字不是你看一下啦。”
老大哥用欢快的口吻把这个微微发黄的本子转过来推到沈澜琦的面前，发黑的手指尖则点着靠下面的一个名字。没有错——6月9日，徐晓筱！
6月9——就在【巨星岛】请帖上的时间的前一天！
“好像说是要拉货什么的啦……哎呀对对对，我记起来啦！说是要一艘舱大一点的船，要搬什么海鲜之类的上岛啦，要接待客人啦。”老大叔似乎打开了思路，开始一边用手指点着纸张，一边滔滔不绝起来，“一开始想给她租货船啦，她又说不用那么大，最后租给她的是个6座的船嘛！哎呀呀——这个好像还回来啦！”
“……”
“等一下噢——”
老大哥哼着小曲转过身，开始慢慢地摸墙上挂了五颜六色绳子的钥匙串。他似乎完全没发现沈澜琦已经涨红的紧张的脸庞。
“哎呀呀，在这里呀——还回来啦！”
“租了几天，什么时候还的？！”
“我看看噢……”
其实这个问倒没有多此一举，毕竟这个登记本上只有租出去的时间。——也不知道这个老大爷是不是喜欢攒一阵儿再慢慢地往上挪。
“咦？怎么——哦哦哦，我用系统给你看看噢——你看噢，我们那里啊，有个快捷什么的箱子嘛，可以直接把钥匙放进去——”
“不需要用到身份证？”
“啊——租的时候是要的啦，我们有翻拍留底的！这个钥匙——”
“可以请您看看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嘛，系统能看到吧！”
“可以——哎呀，小伙子不要着急的嘛，急也不能改变结果是不是嘛！”
“……”
沈澜琦的一口猛气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倒不是因为这个老大爷慢悠悠的态度让他无处光火，而是——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澜琦，搜查令拿到了，我们现在在往你那边去。你这里探到什么没有？”
“噢！——很及时很及时的嘛！”
老大爷拍手呵笑的声音压住了沈澜琦将开口时的吸气声。
“是按时还回来的啦，你看——租半个月，正好咧，24号还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