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话说回来,那个变化后阐发的想法,到底算是败笔,还是可以称得上一个不错的补救措施呢?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不,应该说是绝对——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至少某些细节可以做得更加到位,比如,那些被摆放过的尸体的位置……
想一想,也许也不用那么着急地把那条船烧掉,毕竟用来做这种事的船也不止一条,再说了,就算船真的还在,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只要还回去了,船或多或少都会经过清理才会二次出租——大多是用来打鱼的,鱼虾蟹贝,哪个味道不大呢?
还有那个勺子,还有那些杯盘碟,甚至家具本身留下的——什么痕迹都好,反正,一定程度上活着的人说的就是事实,只要那个人有别的想法——
她把身子直了起来。她感觉腰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屋外静悄悄的,那些习惯于走来走去,以照料和服务的名义敲门说话的女人,似乎并不会在这个时段打扰她的静思。
虽然那些“纰漏”都是可以解释的通的,比如,那个人着急地要把自己的【成果】搬运上去,结果中途出了岔子,一个活着的人因为求生的本能最终完成了反杀:这个人是谁呢?可以是一个生还者——也可以是那个介入者吧?
“虽然不知道你把这件事捅到网上的目的是什么,但是——”
“……”
即便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的陪伴,但是,一旦陷入思考,她仍旧很容易遗忘,这个房间里某个光极难照到的角落里,还有这么一位善于隐藏踪迹和气息的女人。
“既然你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的行为能力,我想,我也应该从这件事情里退场了。”
这样说着,她听到了挪动座椅的声音,然后是一种有人迫近的感觉。她的视线前方就是门口:这个房间撑死也就十一二个平米。
“你觉得可能吗?”
靠近的感觉停住了。
“你觉得——会有人,同意你退场吗?”
【2】
“可是,就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确实就是这个罗萍啊!还有那个一直没出现的什么徐晓筱——喂,我说,寻人启事到底发了没有啊?”
“……通过某些渠道小范围地发出去了,毕竟这个案件虽然是立案了,但你也看到了,微博上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就算名字已经很代换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些家属已经因为这件事造成了二次伤害,再说了,这个徐晓筱,从单位留的电话打回去,父母都是严肃保守的公务员,这个,要是造成了什么影响,他们在单位多少也是个领导了——”
“……”
邵奇当然是不大同意的——他指的是放任目前的状态持续下去,然而,上面的要求他确实也觉得强硬了些:外面好些没到18岁的孩子,甚至好几个一看就没到16岁。这样的孩子,直接用对待成人的手段和方式直接“抓获”、“审问”、“依法执行”,不可能不在这些孩子心中留下痕迹——很可能还是不好的痕迹——
可是,外面的状况……
“罗萍该死!罗萍该死!罗萍该死!”
“罗萍死刑!罗萍死刑!罗萍死刑!”
“不要包庇!罗萍罪大恶极!正视问题!惩罚杀人魔鬼!”
……
沈澜琦特意留了一小边的窗,让厅外大门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被靠在窗边的他所捕捉到。这种游行式的呐喊持续了已经快3分钟了——门口四五十号人,穿款式不同的衣服,拿着横幅、挥着旗子,还有一个显然是在拍照录像。厅门口的两个警察面对着这一切,却只能面面相觑,最多就是又气又恨地站在那里——也许,是邵奇之前给过什么指令。
这样的一群人,熟知且熟络地运用着各种网络与法律监管的漏洞,几近随便地染指和干预着别人的生活,甚至妄图凭借恐吓、逼迫和无孔不入的施压,建立自己的绝对正确。
一边倒的指摘、怀疑,无孔不入的跟踪、骚扰甚至对生活的直接干预,就算逃到了另一个地方也无法避开……如果是你,会不会也这样崩溃?
你会不会……会不会,在那样的时刻,也会选择,做出这样的事?
巨星岛,和曙光岛上发生的……
“感觉好些了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片刻盖过了耳边的喧嚣,沈澜琦愣了片刻,而后便立刻把身子从墙壁上抬起——他知道邵奇是为什么会想着现在来找他说话。
“……对不起。叔叔。”
“你会有这样的情绪我也理解,虽然我们已经把她也划入这件事的调查范围,就专业素养上说,的确不应该——”
“……”
“——但那也不是你了。”
邵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上前一步,他以为邵奇是要绕开他走过去了,结果邵奇却是在把头往他脸侧去靠。
“我帮你核对过了。”
邵奇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指纹。”他补充说道。
那个指纹……
沈澜琦还是反应了好几秒。
“可——可您去哪里找到——”
“之前呀。”
邵奇狡黠地眨了眨眼。
“那个时候——情况不是类似吗?”
类似?
这又让沈澜琦反应了有好几秒——杜小榕刚刚讲的话,是真的让他脑子不太转了。
……对啊!在那个时候,她作为嫌疑人,被当时还是一线警队、负责那起案子的父亲带回警局,留下了指纹、照片和口供录像……
应该是看到了沈澜琦眼底闪过的光,邵奇原本还显出担忧的脸庞露出一抹亮色。
“所以那就只能是——”
“徐晓筱,或者未知姓名的女仆。”邵奇说道。
“关于女仆——之前我一直没来得及问,您查过罗萍的家吗?通讯录,或者电脑之类的,如果是【环球找脉】沟通的人——”
“没有任何信息。”邵奇的脸色又恢复了凝重,“她像是个……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人。”
“与世隔绝……”
“连【环球找脉】前任员工的号码在她的手机里都没有保存了——通话记录、短信、邮件,电脑上的浏览信息等等,全都是清除掉的,就算恢复了部分已删除的数据,也没有任何发现,顶多就是证实了她【环球找脉】法人的关系——还有她写过的同人文。”
“……对。她也是同人写手。”
“不过也很少写了,听保姆说,和她的腰伤也有一定的关系,她已经严重到不能保持一个坐姿或者挺背坐着超过半小时了。特别是这种南方阴雨天,只能躺。”
“这——”
“据说她还有心脏方面的问题,以及确诊的轻度抑郁症。那个保姆说,罗萍跟她说起过几次她妈妈的事,不过都是顺嘴一提的那种。她感觉,罗萍的性格好像是从她妈妈过世后,才逐渐变得那么封闭和阴郁的。”
“她一直在她们家?”
“是的,两三年了。她对罗萍很同情。”
……同情。
沈澜琦心中又是一个咯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案子调查到现在,证据明明一条接一条地上来,但他总觉得,离案件侦破的那天似乎还有很远:他有一种感觉,这些证据也许并不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样子,这可能都是某些人故意让他们看到、想到的,而这么做,很可能为的是——保护。
是的,保护——这个案子里,出现的“干预”,太多了。
之前巨星岛与曙光岛之间的“对调”,网络上对查案的警察们的谩骂、攻击,甚至现在警厅外这些横幅、字牌,以及杜小榕遮遮掩掩的话语,还有——这也是最重要的——两个岛屿本身的线索,充满着刻意和矛盾。
时间对不上的尸体。
人数对不上的身份。
结果对不上的原因。
找不到那个刻意干预的点以及干预的原因的话,这些结也许根本没有可能破解,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如果,只能按照现有的线索和证据查下去,说不定——
“这就是正义!”
……
杜小榕尖锐的声音让沈澜琦浑身又打了个寒噤。
不!正义——单独个人的偏好、片面的辞藻,甚至只是一句根本无法证明真伪的话,怎么就能决定什么是正义!就算——就算是唯一的证人也——也——
“……”
怎么办,拜托——到底是哪里啊!是谁!为什么要故意制造这些矛盾!会是她吗——G,难道她——
“队长!那、那个——”
急促的脚步声打散了现时拐角里沉默的空气。沈澜琦和邵奇看见那个莽撞的年轻人从另一头以一种类似古罗马侦察兵的跑步姿态捏着拳头跑到二人面前。
“……那个罗萍!护士说、说,她的体征基本稳定了,我来问问您,要不要安排什么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