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们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
沈澜琦感觉到身边的邵奇身子立刻僵了一下。
“不——不是打起来!是那群人非要闯进去,我们就挡住了嘛,然后那群小女孩儿就开始一群人围着我们,又是抓头发啊,又是扯衣服——”
“然后就开打了?!”
“没有!不是!我们哪敢啊!就是正常的把她们拉开啊!然后推她们到一边去,然后——哎呀,我也不知道是我们力气没控制好啊怎么的,有个女孩子就倒了嘛,然后就开始叫什么,‘警察打人啦’……”
“……”
刚刚沈澜琦和邵奇只是因为坐得近,才能听到听筒里那些半是叫喊着的抱怨的声音,而这个新来的家伙好像是一身力气找不到地方使,居然还就把免提给点开了,这下,车上的警察神色都开始慌了。
“网络上已经有视频了,还不止一段!我们现在想着要不先官方交涉让平台删一下……”
“会被说控评吧……”新人的表情怪了起来。
“我说队长啊,你们现在千万别回来,我们现在是找人把她们都带到就近警局里了,但她们人太多了啊!我们总不可能一群人别的不干了就守着吧?现在我们那边同事在让她们给身份证明、父母电话之类的要带回家,她们就在那喊口号,喊什么,‘警察打人’、‘警察非法拘禁未成年人’……”
“……”
“她们要是把视频发网上了咱们网络组的同事可就又有事情干了,我的天,这到底搞什么啊!别说这案子几时有结果了,别在那之前,咱们就都被结果了!”
“去去去!说什么呢!”新人警察不禁露出晦气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队长,咱查到哪一步了啊,咱之前发了个死者情况声明就给闹成这样了,要是发结果的时候再查出点什么石破天惊的来——”
“……你们守好自己的岗位,依法合规做事,其他的,不需要你们担心。”
“可是——”
“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邵奇再次低下头,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说话。车上和电话的那头都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似乎一时之内,大家也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等待,还是到此为止。
过了大概半分钟后,那边似乎有了别的情况,这段长长的不确定音才终于悄然收线。
叔叔……
沈澜琦假装伸手去扶他的眼镜架,却用眼角的余光往邵奇那边去看。邵奇的神态说不上颓丧,但从略往下垮着的肩膀,也能看出明显的沉重。他能间或听到旁边传来又深又沉的呼吸声,再又变成几声短促的出气。
车上依旧没有人讲话,只有车体摇晃或颠簸发出的声音。
“……澜琦,你刚才在电话里跟我说,你查到徐晓筱在这边租船了。对吗。”
沈澜琦顿了顿,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是这位叔叔发现了他的“小心眼”。从邵奇的眼里,他读到了一些怀疑和猜想——虽然,这种分析的神采依旧没办法完全冲淡被刚才那通电话激起的阵阵水花。
“……对。6月9号,归还的时间是6月24号。如期归还。”沈澜琦说道,“但是并不确定是不是她自己去还的——中心的人说,那艘船的钥匙是用快捷归还的方式回来的。”
“那艘船现在——”
“问过了,还没有人租用,但是已经经过了清洗,要调查——可能,也很有限了。”
“你怎么看这个线索?”邵奇忽然朝他偏了偏头。
“……”
沈澜琦有些恍惚,这个问题,在之前,有一个人会经常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其实颇为用心地询问他。
“……一个也许。”沈澜琦如实说道,“但是,我觉得并不非常成立。”
“你是觉得徐晓筱没有动机。”邵奇这话说得像陈述句。
“如果刚刚老人家的口证是对的,那么陈淑珍在这个案件中的地位已经呼之欲出:她组织了一场聚会,并在这个名叫‘巨星岛’的咖啡厅里举办了一场聚会,在聚会中——也许是和同伙一起,而这个同伙也很可能就是之前视频中被看见的徐晓筱——杀掉了前来参会的三个人。然后,她们一起用这艘船,把尸体送到了巨星岛上。这里还有一个疑点,”
沈澜琦顿了顿。
“为什么——还有一具同天死亡的尸体,出现在了曙光岛上。”
“你认为——”
“我只能是猜测。”沈澜琦说道,“猜测——这具尸体,可能,一开始就是曙光岛上的。”
“噢?”
“陈淑珍最后死亡的地点是巨星岛,曙光岛上除了一只她用过的勺子,并没有其他毛发、指纹类的线索证明她去过那里。如果我们将那把勺子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那么,陈淑珍就是被人在巨星岛上杀害的。——在曙光岛的命案发生之后。”
“嗯。——继续。”
“我们如果假定,这个人是早些时候——也许是巨星岛聚会的同一天——被骗到了曙光岛上,并被杀害,然后就一直弃置在某个地方。还记得杜小榕说过那艘载她们上岛的船,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吗?”
“你是说——”
“也许那就是之前商量好的替死鬼。”沈澜琦继续说道,“所有人按照计划一一死去,而这个人就会被粉饰成受伤过重、逃离现场失败而死的凶手——正符合我们在现场看到的,这具尸体呈现出来的样子。”
邵奇并不插话,他用眼神鼓励沈澜琦继续说下去。
“那个被烧死的人,一开始我们认为是徐晓筱,但现在,会不会其实另有其人?如果女仆和徐晓筱一起上了船,而最后,船出现在了巨星岛——我们一开始认为那具尸体会是徐晓筱和女仆中的一个,但现在,如果女仆有了替死鬼,是不是烧死的人,身份就可以锁定了?”
“可是,为什么呀?!”
……
……也许,沈澜琦之后应该让邵奇教教这个新人,什么叫做听人把话说完。
“那个什么徐什么晓,她不是都被人拿走身份证了嘛!说不定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死的人是她呢?”
“拜托啊,她和陈淑珍一起谋划了这起命案,怎么可能两个人都死了啊!”
“要、要是还有第三个呢?那个女仆不是还不知道是谁嘛!难道就不可能是那个罗萍嘛?!她可是老板欸!说不定她就一直埋伏在岛上,等她们来了以后——”
“罗萍身体有问题啊拜托……她腰都直不起来,哪打得过她们啊?再说了,杜小榕不是都说了嘛,那个女仆活蹦乱跳的,扛东西可有力气了,哪里像什么腰有伤的……”
“不,我觉得这个说法,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就在车内的气氛又要进入某种抗辩时,邵奇举起了手。
“但不是从死者是谁的角度——还记得我们之前,一直没办法把所有人给匹配上吗?”
“对、对啊。”腱子肉新人猛地点头,虽然表情依然很懵。
“从澜琦刚才的假定出发,加上这个关于死者的假设,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女仆,和两个主谋中的一个,还有别的密谋?”
沈澜琦心中一沉:这个假设,他刚刚也在心里成型了,但这个想法过于危险,因为一旦假定成立,下面面临的就是——
“女仆联合A先杀害了B,再趁着A不注意,把A给杀害了;或者反过来,A趁着女仆不注意,把女仆杀掉。但是,无论从哪一种可能来看,凶手要取回徐晓筱的身份证,都必须回到曙光岛。
假定陈淑珍自己也借了一艘船——虽然我们还没有查到这一点——这只随后的黄雀杀掉了所有人后,乘着这艘船回到了曙光岛。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
是的,就是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显然还有别的解释——
“为什么凶手不杀杜小榕?但在这个情境之下,我们还可以有另一个假设——要是杜小榕自己就是女仆呢?”
“喂!队长——”
……
这个惊叫的声音几乎和邵奇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间一样快——喊话的是那个小个子的老警察。
沈澜琦本能地感觉是出事了。
“您、您刚刚,是不是说了,杜小榕,之类的?”
“……”
“她……”
警察咽了口唾沫,而后像终于下了决心似地,他把手机举到邵奇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