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太太我们爱你!”
“太太要坚持住啊!”
“你太可怜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太太加油!你是最棒的!”
“太太要快点好起来呀!我们等你回来!”
……
如果沈澜琦不是事先从警厅传回来的视频里提前对这一场景有了认知,他此刻一定会认为这是什么大型邪教布道现场。
明明还是同一批人——被紧急抽调过来的警察围起来的小部分人已经被拉到警局里面,而这些留在原地的,正向着警厅二楼的某扇打开的窗户疯狂挥舞双臂、嘶声呐喊。在那里,一个女人戴着口罩、披着头发,正朝着人群挥着手……
“太太!榕太太!辛苦你了榕太太!”
“……”
他知道自己一定无疑是地就已经把眉头蹙得很紧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很明显地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僵硬。他感觉思绪有些混乱了。
“……真是的。完全是另一个混乱现场嘛。”新人开始嘟哝。
“不过也比刚刚对同事们拳打脚踢甚至拍视频发网上好多了吧。你就忍忍吧。”小个子警察禁不住虚了口气。
“不过,也真够吓人的啊,刚刚还疯子一样对咱们的人大吼大叫的,这个杜小榕一露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场面就缓下来了,就连还没被降服的那些个小屁孩儿都开始安分了!后面还跟咱们同事道歉来着!”
“……”
“不过这个杜小榕,也挺会说话的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咱有谁教过她怎么讲,不过按照同事们的意思,好像是她自己提出来可以帮我们说两句话先让她们冷静下来,还说不要耽误我们查案啊什么的……”
“……这才是可怕的地方啊。”
邵奇这句突然用沉甸甸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让车内的氛围再次降了下来。
“可、怕——”
“……”
新人怯得不敢继续发声,从他战战兢兢的表情看,邵奇脸色的神色必然非常难看。到底是老练的警察,一眼就能看出某些举措背后隐藏的问题,和要害。
……看来,目前,不能去找杜小榕了。
“叔叔,不如,我们先去罗萍那里。”沈澜琦稍微侧过头。即使他知道这个建议不算笨,但在如此的氛围下,就算是他和邵奇这样的关系,说起话来,也不得不小心一些,“那位开旅馆的老爷爷提起过,说罗萍在开业时迎客的人之中,虽然他不是很肯定罗萍是否有在案发当天出现在咖啡馆附近,但至少,她和咖啡馆之间,也脱不开关系啊。”
面前的新人也猛地点头,但看向邵奇的时候,脸色还是变回了刚才的小心、拘谨。沈澜琦伸出手,虽然肢体僵硬,但还是勉强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的万能举动了。
“……也只有这样了。”邵奇最后叹着气松了口。
司机调转车头,往罗萍所在的医院开去。车上的气氛比起他们刚刚从那条萧索的商业街上回来时并没有好上多少——事实上,如果这辆车不是便衣车,说不定在半路他们就会被某些粉丝认出来,如果被拍到邵奇的脸,那才真叫难看:虽然就法律层面,警察出手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就舆论层面呢?
杜小榕显然是这一块的个中好手:主动提出要帮警察解决在外面胡闹的人群,从而树立自己的正面形象,同时,警方会感谢于她的积极配合,对她的感情分拉大,不知不觉自然就会降低对她可能犯案的怀疑心。
事实也证明,她的算盘是打成了,至少在粉丝层面是这样的——就算到了现在,沈澜琦的耳边,仿佛依稀可以听到刚才在警厅门口一阵高过一阵的振臂呼喊。
“榕太太!我们爱你!榕太太!”
……
团体的存在本是为了有所偏好的个人找到同类,以期达成互相的陪伴、聆听,让相对脆弱的个体能够更好地生存于世,可现在,这些一个又一个团聚的个体,却妄图用团体的强力,碾碎另一些相对更脆弱的团体,或是无法相融的个人——这个案件若要追究根源,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然而,事件发展到现在,竟然仍在被这样的因素所阻挠、所左右。
是他们太弱了,还是她们,太强了?
他感觉到头很痛。
对一个人的追逐、仰慕,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去了解、去靠近,甚至想要捉住那个人——他不是不懂这种情感,某种层面来说,他曾经也是个如此疯狂的人,以至于身边的每个人都说他疯了,为了一个也许是臆想中的人,居然深钻到自己并不适合的领域,甚至对怀疑她的人出言不逊。然而,就算是在最疯狂的那些年,他也从未因为谁对她有敌意,而对那个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嘛,冷嘲热讽,比起这个案件,真是吹吹毛都算不上的事情。
如果那个时候,她也对他说一些什么呢?
如果……如果,她,也让他去做一些事情,是不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去做?
心中猛然震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她向来知道他的存在,也知道她说出的话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她对他说的话从来少而又慎,如果她自觉说错了,还会折回来解释给他听,似乎生怕他走错走偏,变成另一幅样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初的他,只是觉得她那个样子,是不是看不起他。
这样的她,现在……
“……”
刚刚才稍微平复下来的心潮,猝然间又激烈地震荡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在这件事里介入得那么深啊,G。
租船,上岛,撤离,甚至后来的查案时刻……每一处都有你的影子。到底,你这么几次三番地用这种方式联系着我,是为了什么啊。
别告诉我你是在嘲弄我啊,你——你应该,一直都很清楚吧,我对你,早就不是十几岁的时候那种,那种——
“……?”
澎湃的心潮被这个手臂感受到的轻微力度所暂时隔断,他还未来得及回话,一只手机就已经举到了他的面前。
“这——”
“我一直有让他们去调查杜小榕。”
邵奇的声音显得颇为自豪。
“全岛的人都死了,就她一个人活着——再怎么笨的警察,也不会真的不去调查一下的。是吧。”
“……”
沈澜琦感觉到他的脑子里传来“嗡”地一声,而这个声音,大半原因是因为他在频幕上看到的东西。
“看似没有动机的‘幸存者’,从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动机非常强烈的人。——杜小榕的行为,越来越值得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