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她们真的会回来吗。”
“……有什么办法,只有信她们一回了。那个姓徐的女的不是把行李都压在这里了吗,我看过她的身份证,那的确就是她本人。”
“可是——”
“我们就睁眼过一个晚上,等到白天,我们就点火求救。这里那么多早起打鱼的人,我就不信没人看得到烟。”
这个倒真是不一定——毕竟只有认识当地渔民才知道,现在这个时点,可不算什么捕鱼期呢……
退一步说,我上船的时候,那个女人既然敢那么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了,她当然不可能自己没有查证过——
“有情况可以直接用按这个呼叫我们的,沈先生。”
“谢谢。你们先休息一小会吧。”
……沈先生。
她立刻把身子转过来,伸手迅速揉了揉脸。她必须保证脸是够柔软可动的——好的侦探是可以见微知著的,什么微表情、身体语言,他们看得可能比警察还仔细——至少纪录片和美剧英剧是这么说的。
推门进来的沈澜琦看不出比之前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你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沈先生。”
她也许没意识到——也可能是沈澜琦的表情管理做得还算好——这句看似慰问的话对于刚刚看到了那一屏的证据、现在胸中颠簸不已的沈澜琦来讲,无异于一种挑衅。
“事实上,这还要感谢你。”
“……”
“之前有一个点,我们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凶手和犯人的数目。”
沈澜琦这一次没有坐下。他缓缓地往杜小榕这边走来,雪白的皮肤在未开灯的室内更显出一种病态得令人感到害怕的青白色,就像……就像,吸血鬼。
“上一次,你那么斩钉截铁地说徐晓筱和女仆不是一个人——那么之前我们的假设就被推翻了。不过,我们也一直非常好奇,为什么你就一直不告诉我们,女仆是谁呢?”
“我——”
“不过,我刚刚大概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
……难道,他知道她是女仆了!?
沈澜琦仍然将脸藏在黑暗中,他把手往脸上伸过去,她在想他应该又要去推他那副漂亮的老古董金边眼镜了。
“——你,并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你说出来的话没有人能够帮你作证,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杀人凶案之中,你居然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还成了最大利得者——”
“等、等一下!你什么意思,你等一下!”
杜小榕站了起来,她往沈澜琦那边迅速迈了好几步。她感觉她心猝然间跳得像个失控的马达。
“什么叫我居然活了下来?!我已经说过了我是被——”
“在你的证词中,那个押下了身份证的徐晓筱和女仆一起消失在了海上,而你和王小雅一起呆在屋子里直到你听到她被杀,然后你就昏了过去,直到你在船上醒过来。乍一听你的说法似乎无懈可击,但是你拍下的那张照片,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
“如果你真的是被放在地板上的时候拍的照片,人的脸庞——怎么会是这个角度呢?”
……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停止了。
“而且按你的说法,我们还真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小房间——前面锁起来了,也有那道长长的纱窗。先不说你能不能从那些地方抽出身来,你说因为房间从外面上了锁,你跑不出去才想要去开纱窗,可是——那是个老式锁,只有从里面上锁,外面的人没招的份儿。”
“……?!”
“再就是我们拿着你们几个上岛的人的照片去码头问了——虽然有些辛苦,但是也不算一无所获——你之前说你和王小雅是一起上岛的,对吧?”
糟了,还以为当时周围没有人……
她拼命想从脑子里抠出点什么来,好歹挽救一下这个节节溃败的劣势,但她现在满脑子除了电视花屏一样发出的嗡嗡雪花声,什么清晰的字也找不出来。
“码头的人可是说,当时你来的时候,没什么人在等你啊?”
“我——”
“而且你是自己上的船,没有第二个人出来!”
“是有人接我的!”
她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个人联系我的时候说让我自己上船!还说大家都是上来的因为船上空间很——”
“——录口供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
“我——”
“撒谎的人势必是为了掩饰什么,而这个要掩饰的东西,往往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真相。你都说了这么多谎了,你觉得你的证词,我们还能采信吗?”
……
该死,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
“如果是在想别的谎话来继续掩盖什么,可以先不要着急。我比较想先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权衡一下你接下来说的话,因为那将决定了在这个案子里,接下来,我们将会以怎样的角色来看待你——”
沈澜琦的声音依然很平,看似不带半分情绪,但本身低而清冷的音色,在这个仍然未收春寒的南方晚春里,已经能够充当吹在皮肤上的一缕不绝的冷风。
“——你要怎么解释,这张图上的东西?”
“?!”
“知道了就行了,反正对你来说这早就不是——”
“侵犯隐私——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杜小榕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她抓着头发,大吼着就要冲向沈澜琦,他往后挪了两步,一闪身,急吼吼的杜小榕一个踉跄,没收稳的脚直接打架,把她自己绞到了地上。
“如果你配合的话,这一切都会在你的许可下进行,但由于你几次三番地撒谎,已经阻挠了查案的进度,而且就查案流程来说——”
“你们没有权力侵犯我的隐私!那是我的账号!我的聊天记录!我的隐私!你们犯法!你们有罪!你们罪加一等!”
“叫什么叫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两个警察快步跑进来抓住就要再次扑向沈澜琦的杜小榕。她拼命蹬着两腿,两只手在空中绷紧了疯狂地朝前乱抓,往外瞪凸了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就像一只饿疯了的野狗。
“学法的时候,最好看得范围广一点,不要只盯着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法条看——虽然我们很感谢你帮忙平复了外面那群朝拜一样的粉丝,但是,嫌疑人,依然还是嫌疑人。”
“警察都不保护公民隐私权的吗!这就是你们做警察的态度吗!这就是中国——”
“如果觉得国外更好,你可以用这个态度去试试。就我的经验,至少在美国和澳洲,阻挠甚至干预调查过程,早就被拘禁了。啊对了,美国不禁枪,说不定——”
这绝不是他在坑她,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后却在想,这个整天只知道上网看点自己想看的帖子的女大学生,会不会根本听不懂,还觉得他在吹牛。
“把她的手机收了,不要让任何外面的人见到她。——如果你们不希望再经历一次那种狂热的朝拜运动的话。”
“明白!”
“你可以好好考虑你要不要修改你的口供——在我们发现更多显然表明你阻碍刑事调查的证据之前。”
“你——我要是是凶手,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但是,你如果说了真话,对真相,就很有好处。”
“我要是凶手,你老婆救我的意义何在!你就不想想这个问题!”
“……”
沈澜琦感觉身体就像猛然被人往后一扯。
“……谁告诉过你,我和她,是那种关系了?”
“……”
“考虑你自己吧。”
他几乎算是逃着离开那间房的——虽然,也许,在旁人看来,他的行动和表情都和平时一样,紧绷、冷酷、僵硬,看不出一丝感情。
但是,就算是他跑到了走廊折角的另一头,完全听不到这边房间里歇斯底里的嚎叫,他的脑海中,仍然不断回放出刚才杜小榕说出的那最后一句。
“……”
……不。
他摇了摇头,用短促而剧烈的喘气来平复他胸中此刻跳得发疯的心。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和我——我对她——至少,她和我现在——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再次拿出手机,点亮屏幕。
他没有退屏,上面是邵奇刚刚发送给他的网络调查小组传回来的证据——那是杜小榕用来发画的微博号,在她的私聊里,一个和她似乎关系很好的画手给她发了一条引人遐思的聊天记录,写的是:你要把握机会,那边的意思是,你和她都是这个圈的,你们两个只能由一个人被选中。
这个“她”,联系上下文,只有一个人选。
陈淑珍。
忽然,他的手机再一次发出震动。他一愣,而后图片最上方显示出新的短信息提醒。
来信的是邵奇。
“听他们说已经可以了,那下来吧。医院那边说,罗萍想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