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里，只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浓厚的血腥气夹杂着潮湿的气息，让本就阴森的暗牢显得更加可怕。
一辆马车迎着惨白的月光驶来，最终停在暗牢之外，东厂的番子看见那车上的标志，立刻便上前迎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走进了暗狱的大门，走过长长的地道，停在了一间牢房的前面。牢房里遍体鳞伤，正蜷缩在角落中取暖的女子听见了动静，缓缓地抬起了头。
“......是你？”柳恬儿眯了眯眼，借着走道中的火把认清了来人。
阮素卿看着她，“是我。”语气冰冷。
“你还活着？”柳恬儿打量着阮素卿周身，戒备而吃惊地问道。
“......”阮素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看蝼蚁一般。
这种眼神柳恬儿再是熟悉不过，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你没死？！”柳恬儿大叫着，嗓音也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变得尖锐刻薄，她猛地冲到牢房前，自栏杆中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阮素卿，可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能碰到。
“你没死？！你没死？！沈琼樱——”她呼喊着这个自己深恶痛绝的名字，可牢房外的人却依旧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似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良久之后，阮素卿这才开了口：“易风死了。”
柳恬儿的动作骤停，她看着阮素卿，似乎没能听清她的意思。
“易风死了，”阮素卿又重复了一遍，“今日我亲眼看着他下葬的。”
柳恬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可接着就反应过来：“是你——是因为你！”
“易风是因为你死的——沈琼樱，你这个害人精——”
“易风之死确是与我有关，可——”阮素卿盯着柳恬儿，“归根究底，不都是因为你吗？”
“不——”柳恬儿立刻慌乱地否认道，“都是你——都是你——”
阮素卿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她忍着心中的哀痛和恨意，道：“易风死了，顾珩走了，柳恬儿......”
“他们都曾真心待你，将你视为亲妹妹，可你却如此回报他们......”
“不是的——”柳恬儿尖叫着打断阮素卿，“不是的——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谁叫你还活着？！”柳恬儿狠狠地看着阮素卿，眼神疯狂而歹毒，“你这个贱人——”
“若你死了，他们何至于落得这样？！”
“都是你——”
阮素卿并不为所动，她早就知道柳恬儿此人蛇蝎心肠，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岂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和她争男人，柳恬儿不惜与桓章王父子勾结，险些将大雍江山置于危难之中，这样的女人早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哪怕东窗事发，她也暗自留了一手，利用昭文对纪严的感情，指使她害死自己，却没成想让易风枉送了性命......
阮素卿难掩心底的悲痛，她愤恨地看着柳恬儿：“你这样的女人......不配活着！”她要她为易风偿命！
“呵——”事已至此，柳恬儿早就知晓自己犯得是不赦之罪，本想死前拉着沈琼樱垫背，却不曾想这贱人命大——“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就来吧！”阮素卿微微昂起下巴，愤恨而高傲地看着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是人我尚且不怕，便是做了鬼又有何可畏？！”
“何况你这样的人，便是做了鬼也要下地狱——”阮素卿直勾勾地盯着她，“柳恬儿，你不配任何人喜欢，更不配存活于世间——”
“你住嘴——”柳恬儿此生最受不得的便是被人瞧不起，她癫狂如恶鬼般扑向栏杆外的阮素卿，似乎是想将她撕碎一样，可任凭她如何动作，这暗牢的栏杆固若金汤，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只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罢了。
“刑部已经下了批文，三日后便将桓章王父子和你处以凌迟之罪。”阮素卿面无表情道，她了解柳恬儿，她此生最看重得便是自己的地位，自己的颜面。
凌迟之罪不仅要活生生挨三千刀，更是要被押往闹市当众处决，这般严酷的刑罚多半不会罪及女眷，柳恬儿也算是咎由自取。也正是如此，可以想象到三日后的闹市会是如何的人头攒动，众目睽睽之下挨刀，这是让柳恬儿死前也不得安生。
不再理会对方的尖叫咒骂，阮素卿看了柳恬儿最后一眼，就像是看一件死物一般，接着转身离开了。
暗牢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道人影，秦陪身着紫袍，抱臂而立。
“督主。”阮素卿朝他行了一礼，“多谢督主通融。”这暗牢是东厂的地盘，虽说一切皆是纪严着人打点的，可想也知道没有秦陪的通融，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看柳恬儿凄惨的样子，想必在暗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故而阮素卿的语气很是诚恳。
秦陪的眼神闪了闪，难得放任自己流露出些许的情愫。
“举手之劳罢了，就当.......就当是向县主赔礼了。”这是阮素卿第一次看见秦陪这般的笑，虽然很浅，却带着真诚。不是平日里总挂在嘴边的冷笑，也不是讥讽的嗤笑，他的笑就像是洗尽铅华的珍珠，哪怕是在这阴森可怕的牢房里，也宛如美玉般流光溢彩。
阮素卿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可秦陪接下来的话让她明白自己没有会错意。
“秦某人之前屡屡冒犯县主，还望县主海涵。”一匹孤傲的狼并不是不会低头，只是能让他臣服的唯有一人罢了。
“督主说笑了。”阮素卿友善地笑了笑，这次平乱秦陪也出了不少的力，这九千岁的位子算是彻底坐实了。
两人之间并不算熟稔，阮素卿和他寒暄了几句便打算离开，当她与秦陪擦身而过之际，她听见秦陪低低的嗓音：
“愿县主一生顺遂，合乐安康......”
阮素卿一愣，继而转身看向秦陪，然而秦陪却只是背对着她，似乎那句祝福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借督主吉言......”阮素卿只当这是秦陪说得客套话，她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这里。
马车载着阮素卿很快便没了踪影，可秦陪却依旧立在原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青雀忠心地站在不远处，陪着自家督主。
良久，他才听见督主的一声叹息，几乎是刚一出口，便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