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骆轻阳便转过头来,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她被看得不自在,却还是打着哈哈,“你这个表情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在着病房撞鬼了。”
骆轻阳脸上的错愕却还是没有褪去半分,他望着林月,半晌,这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以为月姐一定会说,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回头的余地。”
林月微微一怔,她下意识的就想要去反驳,但却又发现,自己确实一向如此。
“我平时是你的经纪人,自然是要从艺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那现在呢?”骆轻阳仰头看她,“现在这句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
“姐姐吧。”林月能想到的大概也就这么一个关系可以解释,“今天不工作,就当一下姐姐吧。”
林月语气稍软了些,“今晚就暂时先当一下姐姐吧。”
骆轻阳轻轻的笑了出来,“其实你也根本不喜欢这里对吧。”
林月不置可否,只是顺着刚刚的问题自顾自的继续了下去,“就现在来看,其实你赚的钱也不算少,拿着这笔钱随便去做一点投资之类的东西,就几乎可以生活下来了。”
骆轻阳一侧头,脑袋砸在林月手边,头顶的碎发扰得林月的指节发痒。
“那你呢?你是怎样打算的?”
林月嫣然一笑,不懂声色的把自己的指头收了回来,“投资赚钱然后相夫教子。”
“哈——要是被圈内那些崇拜你的小姑娘听了,估计要被气晕过去。”
骆轻阳说得没错,虽然林月自己老是觉得自己藉藉无名,什么都干不成。
但在很多新人的眼里,她也是一个传奇的,优秀的,面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前辈。
林月无声的耸了耸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罢了,有些人觉得婚姻家庭是累赘是枷锁,但有些人就会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可以安心待着什么都不用想的地方。”
骆轻阳缓缓点点头,“那也不错,等你退圈的时候我们一起,然后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林月猛地一震,她看不见少年人的眼神,却还是隐约能从他的语气重感受到他话中的诚恳和慎重。
每一个声调,仿佛都在无声的诉说着,这一切都不是临时起意。
他像是排练了无数遍,每一个字的落下都带着倔强的固执。
林月哈哈一笑,她随手在骆轻阳的头上轻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别逗我开心了。”
骆轻阳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我是不是逗你你很清楚。”
林月不言,她重新拉了毛毯来裹住自己。
深夜的病房里,骆轻阳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的沉重且局促,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在竭力的隐忍着什么。
“其实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地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被人评头论足被人放得无限大,但有时候,我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遭。”
骆轻阳的声音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颤抖,他每说出几个字,都像是需要好好调整一下语气一般都停顿一小会儿,待到把言语中的局促压了下去之后,他便又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也知道宁姐觉得我是个麻烦精,知道品牌方不那么待见我,甚至有些自称我粉丝的人也照样会辱骂我,但是你从来都不会,只有你会无条件的包容我陪着我。”
“我有时候对这里很绝望,觉得大家虚伪到了极点,但一回头,我又会发现其实你很关心我,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哆哆嗦嗦的把话说完了,随即抬眼,望着林月,“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的,对吗?”
林月承认自己对骆轻阳的包容像是有些过火,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她长久的纵容是因为子昂心他本性并不坏,也是因为责任心。
换一句话说,大概就是,哪怕不是骆轻阳,是其他的人,她依旧会对他那么好。
但是林月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一句话说出来。
“我知道的,但我照顾你,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工作。”她有些无力的说道。
骆轻阳的眼睫慢慢垂了下去,“我知道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月姐是在真心对我的不对吗?”
她哑然失笑,这个,她确实没有办法反驳。
“轻阳,你必须知道,我是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
骆轻阳有些讥讽的笑笑,“其实是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他微微仰头,抬眸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在这里唯一的一点希望,你也要把它掐灭了吗?”
林月朝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对面的楼上的灯火都完全熄灭了,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轻阳,没有希望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该留半点幻想,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只是想要跟在你身边而已。”他语气沉沉,喉咙里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呜咽,“明明是你一直在我身边告诉我,让我相信,我可以做到,我不是一个废物,为什么,现在连你都要放弃我。”
颤抖的声音在夜色中慢慢隐匿了下去,骆轻阳低垂着脑袋,病号服让他的身形显得愈发的单薄瘦削了些,他双手抱着头,脸深深的埋进怀里。
她隐约觉得自己大概是应该蹲下来抱抱骆轻阳,只要她抱抱他,他马上就会笑着扑到她的怀里撒娇叫她月姐。
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可以做。
“轻阳。”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呼吸困难,“我没有放弃你,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我就永远不会放弃你。”
“是啊。”他从咽喉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可是你马上就要离开我了,不是吗?”
“林月——”他压抑的低吼道:“你想要离开只是因为你的心愿已经完成了,你所谓的不舍和负责,只是因为一纸合约,不是吗?”
“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低声说道。
随即,他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是的,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
林月感觉自己简直是头疼欲裂,她艰难的扶着自己的额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感吞没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遭受过各种的质疑和非议。
业务能力差也好,执拗得有些愚蠢也好,但是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别人说,自己从来没有在乎过骆轻阳。
“这么长的时间里,你生病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除了事故之后从来不需要你出面,就去摆平了的是我,一个个去跟品牌商合作伙伴道歉认错的还是我,这,就是你所说的不在乎?”
她紧紧攥着毛毯边角,她甚至觉得自己指甲里面有了一点破碎的棉絮,“那么多年,养个白眼狼也快养熟了吧。”
“骆轻阳,你就这么看我?”
她像是在竭力的证明着什么似的,她的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不是徒劳无功。
“对不起。”他有气无力的说着,“我不该这么说你。”
“好了。”她感觉像是自己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一般的,扯着毛毯的手有气无力的滑了下去,“不要再说了,你去休息吧,坐在这里容易着凉。”
“月姐……”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了几分哀求之意。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段谈话,明明只是想要敞开心扉的聊一次天,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好了轻阳,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快去睡觉吧,没事的。”
林月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明明病房之中的暖气开得很足,但,她竟是觉得自己浑身一片冰冷。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是朋友,是姐弟,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我在乎你,我要给你争取最大的利益,仅此而已。”
她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一切,都是作为经纪人最基本都素养和职责。
她会始终坚守着这一切,哪怕骆轻阳根本不在乎。
“轻阳,我是一个经纪人,我有自己的操守和素养,我明确的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可以否认我的一切,但你……”
她头一仰,有些无力的靠在沙发上,“不要否认我付出的一切。”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我也很感激,但我不愿意止步于此。”
他从地面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月,眼中隐约有了几分嗜血的炙热。
她有些无力的别过脸去,“但却也只能止步于此。”
“我不会跟你解约的,哪怕我用尽一切办法我也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如果注定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那我们就一起溺死在这个圈子里。”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她甚至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骆轻阳是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
甚至随时都会扑过来掐住自己脖子或者是拿起一把水果刀刺进自己的心脏里,瞬间鲜血淋漓。
她仓皇的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机,却又在摸到的那一刹那有些无力的垂下。
骆轻阳眼中是一片嗜血的红。
她凝神跟他对视,极度的惊恐和害怕之后,她竟是生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愚勇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从沙发上猛地直起身来跟骆轻阳对视。
她强压着心中是惊惧,有些狰狞的笑着,“好啊,那就一起溺死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