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让你看看它?”
帝疆独自思忖时,段九游已经把乾坤袋掏了出来。
这里面装着食火兽,本来之前是拴在云椅上的,奈何这兽太沉,绑在椅背上坠得椅子总向上翘,便就装进了可收万物的百宝乾坤袋里。
解开袋子前,段九游犹豫了一下,讪讪对吞水兽道:“它可能不太配你,但是本性不坏。”
这是段老祖第一次给人做媒,又是这种看上去就极不相配的情况,十分担心吞水兽会翻脸。
吞水兽反而洒脱,晃着脑袋说没事儿。
“卖卖不成仁义在,我若是没看上,你从我这里多买走几个孩子就是了。”
段九游松口气:“今日不管看没看上,我都把你这些孩子买走。”
吞水兽高兴了,直夸她阔气,段九游咬牙拎出食火兽,提着后脖子上的皮,一抖一扔,前一刻还是猫狗大小的食火兽便如气吹一般,落地成为正常巨兽大小。
两只兽面面相觑,吞水兽退了,退之前用前爪使劲儿一捞,把段九游带到一旁说话。
吞水兽说:“这就是你说的那只食火兽?!”
段九游硬着头皮说:“是。”
吞水兽再次确认:“要跟我相亲的那只食火兽??”
段九游再次点头,刚想解释——它确实有点憨,但是人很老实——就听吞水兽说:“它长成这样能看得上我吗?”
段九游以为吞水兽说的是反话,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吞水兽忧心忡忡地追加:“这事儿就是我愿意,它能愿意吗?”
“你是——认真的?”
段九游一脸茫然地看着吞水兽。
几番追问之下,段九游才知道,五行兽的审美异于常人。食火兽的胖和憨,在吞水兽眼里竟然是绝无仅有的“人间绝色”,它觉得它好看死了,如果要成亲,绝对是自己高攀了对方。
食火兽的审美从五行兽的角度来说,则是有点“畸形”,它挺喜欢“相貌平平”的吞水兽,两兽一见钟情,比人间男女的试探扭捏直接多了,没过一会儿便贴在了一起。
婚事就此顺利定下。
段九游高兴极了,拉着吞水兽的爪子一个劲儿说:“我定给你备份厚礼,你可知这婚事不仅是你二人之喜,更是整个焰山之喜,那焰山的百姓……”
“九游。”
正说着呢,帝疆忽然唤了段九游一声。
段九游发现他把防毒草摘下来了,刚要斥责便听他道:“谈好了便先带回去,我乏了。”
段九游见他脸色不对,忙将两只兽装进乾坤袋里。
帝疆脸色肉眼可见的苍沉,段九游附耳在他身侧,听他逐一交代原委,脸色亦是越来越沉。
其后几人折返,路上帝疆变回小狼,一行人御风而归,落回焰山山顶。
山上已经等了许多人,左边是龙族长老和几名不肖子,右边是白胡公带领下的焰山百姓。
段九游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似乎在这气氛里品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你可以理解这些人是来恭迎她的,也可以想成,是蓄势待发的围攻。
段九游抱着陷入昏睡的“幼狼”走近他们,放眼望去,众人的神情都是平常神色,方才的一切都似是段九游的幻想。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段九游将视线落在“白胡公”身上,他的身后多了很多陌生面孔,虽然身着百姓布衣,身形却精壮笔直。
——他调了兵,山下不知还有多少人手。
——武神白庭叙,这是帝疆给段九游的答案。
此人真身为隐龙,“易容”之后哪怕被人探入神识,也看不出真实身份,帝疆在望金山回忆“白胡公”的种种异常,才后知后觉地推算出对方身份。
段九游当时本欲直接带帝疆寻医,反被他拦住。
“今日你我若不回焰山,只怕更要做实白庭叙心里的答案,他若寻不到你,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必会惊动白宴行。”
若白宴行派兵来巡,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何况彼时二人谁也不敢笃定,白庭叙的焰山之行,究竟是私自行动,还是白宴行授意。
“那该如何?”段九游关心则乱,在意的都是帝疆的安危,根本无心思忖对策。
帝疆强忍不适,攥着她的手说:“先回去。”
“老祖一路辛苦,不知此次两兽联姻结果如何?”
白庭叙顶着白胡公的脸,依旧是一脸恭敬谦和之态。
段九游凝了凝神,收回混乱的思绪,给了“白胡公”和众人一个满意答案。
“成了。”
随即命弟子放出食火、吞水二兽。
长老们集体松了一口长气,百姓欢呼,都在庆幸于这次的顺利。
“白胡公”脸上也有难以言诉的兴奋之情,一面带头迎接新来的吞水兽,一面喊人张罗庆功宴席。
段九游看向忙碌不休的“白胡公”。
他的眼睛很忙,不断在用余光观察着鳌宗弟子。
沾了回殇草的帝疆是一定会毒发的,那是噬心之痛,等同于用湛卢之锋再杀他一次,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利刃,不断推进,无论帝疆变成谁的模样,都不可能不漏痕迹。
白庭叙要找出那个“病人”。
可惜鳌宗随行八名弟子,个个都是健康无恙的模样,又让他心里泛起了疑惑。
段九游没兴趣看白庭叙“找人”,不动声色地转身,带人回了山下。
她命莲塘等人把守在外,独自一人抱着帝疆回到房内,“幼狼”身形一闪,变回了帝疆高大清瘦的身形。
他的脸色比寒症发作时更显苍白,段九游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转身去拿帕子为他擦汗,脸上看似沉着,实际心里已经揪作了一团。
之前在望金山时帝疆已经独自运行过十二周天,不仅没有好转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回焰山之前他对她有很多交代,其中一件事就是告诉她,他要暂时封闭五感,会心调息,在此期间他会进入昏睡,叫她不必忧心。
不忧心么?
他现在这副没有知觉的样子,让她不必忧心?
段九游看着“沉睡”的帝疆,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他把她的心想得太大了。
“段九游回来了吗?有人毒发吗?是她身边哪个弟子?”
白庭叙刚一进门,齐星河便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两人都没见过帝疆人形,只能通过段九游身边人的反应进行推断。
白庭叙说:“看上去都似无恙,非要说有什么异样,倒是她抱着那头幼狼,不大精神。”
“幼狼?”齐星河听得一怔,反问白庭叙,“莫非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
“你觉得它是没有睡好?”
齐星河说:“这焰山水土确实不养人,就连我都有些伤寒的征兆,但是这跟帝疆有什么关系?”
“你就没想过那头幼狼就是帝疆?”白庭叙不知道齐星河到底长没长脑子。
“绝无可能!”齐星河斩钉截铁地摇头,“昨日清晨帝君带龙长老去地息宫见段九游时,段九游怀里抱的就是这头幼狼,若幼狼是帝疆,帝君怎会看不出来?他还探过它元神呢!”
“可探出什么没有?”白庭叙问。
“自然是没有,若有问题,段九游还能抱着它出来吗?”
这些事情齐星河都是从龙长老那里打听来的,他未来岳丈跟那长老有些交情,正好让他假借关心之名,去龙长老那里探了口风。
那老爷子是个健谈的人,不等他多问就先把段九游骂了一顿。
他说她从来不给人面子,救人这么紧要的事还带只幼狼去看热闹。
“没有问题,也许就是最大的问题。”
白庭叙走到窗前,面向段九游居住的方向,说等等看吧,“那回殇草是催人命的东西,焰山没有医者,段九游自己又不精岐黄之术,总要想办法叫人来治,我不信段九游会看着帝疆死!”
“而她一旦离开焰山,我们就可立即冲入她房中,杀帝疆一个措手不及。”齐星河这时反倒聪明了,脸上浮出兴奋之色,“我们甚至不需太多力气,就能解决掉帝疆!”
“我们?”
白庭叙讥诮一笑:“你在这里藏了这么久,连个面都不敢露,能争功的时候反倒愿意上了?”
——也不一定,万一情况有变,他一定第一个跑。
齐星河暗暗打着算盘,口中却道:“下官不是也想为您出一份力吗?”
“你这点法力,能帮上什么忙?你只需记住,你与我之间的交易,只有你知我知,此事若成,我帮你杀柳天时,事成之后,管好你的嘴!”
柳天时是赵奉礼爱徒,虽无官品,却也已是修成人身的仙者,纵使白庭叙贵为武将之首,也没有权利随意生杀,何况是为这种私怨?
齐星河被白庭叙眼中狠厉刺得一寒,生怕事成之后他将自己一并灭口,连连称是,脸上却有忧思:“只是不知……要等到何时?”
“急什么?现在最心急的应该是段九游。”白庭叙走到窗前,看着不知何时飞起的茫白说,“下雪了,你来看看,好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