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星河最近一直过得神不守舍。
他快大婚了,要娶的是玉成仙君家的仙子连衔玉。
这门婚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关乎他未来几千年的前程,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独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妥,就是那个疯子一般的柳天时,依然还在人世。
她被人救了,还被送回了赵奉礼所在的醒心观,虽然在此之后,柳天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大有放下尘缘一心向道的姿态,依然让齐星河坐立难安。
他觉得她一定是在酝酿什么。
也许是在大婚当日,也许是他等待迎娶前的某一天,一定会有动作,而他坚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必须在这一切到来之前杀了柳天时!
可他法力本就在柳天时之下,想要再杀她一次谈何容易?
先不说他之前能骗柳天时喝下毒酒,是因她对自己全无防备,就说现在她身处天师赵奉礼处,他根本是连门都摸不进去。
思前想后之下,齐星河找上了白庭叙。
他想跟他做一笔交易,一笔可以让白庭叙加官进爵,自己也能安心做乘龙快婿的交易。
他告诉白庭叙,帝疆未死,一个月前还与段九游去过招招城,帝疆神魂不稳,现在就在段九游身边将养,白庭叙大可借此时机除掉帝疆,到时帝君龙心大悦,还能少了白庭叙的封赏吗?
至于齐星河的要求,对白庭叙来说简直无足轻重,就是让他帮自己杀了醒心宫里的柳天时。
白庭叙是官迷,虽为武将之首,却还差一块禁军虎符,帝君嫌他年纪太轻,总说要再历练几年,齐星河送来的这个消息,确实是一个机会。
但是白庭叙不是好糊弄的人,首先一个疑问就是——
“段九游为什么会跟帝疆在一起?帝疆又为什么没有死?若是这两个人想联手推翻现在的朝廷,段九游当初为什么要杀帝疆?放任他统领天境不就是了?”
傻子都知道,当时的天昇已经兵败,若非鳌宗老祖横空出世,天境如今已是荒族天下了。
她杀他,又救他,还要跟他“白手起家”,重新对抗自己一手推上帝位的天昇一族——为什么?太闲了?想锻炼身体?她一个连朝都不上,忙到所有时间都用来自戕的人,锻炼身体做什么?
齐星河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帝疆的身份都是柳天时喝醉以后告诉他的。
她当时神志不清,并不知道自己对他说了这个大秘密,齐星河也没多想,一心要骗她将那壶毒酒喝到足量。
如今这秘密物尽其用,又变成了他跟白庭叙交换的筹码,白庭叙不肯尽信,却也不相信此事是凭空捏造。
齐星河小小六品星官,纵有天大的胆子,敢拿这种事情诓骗他吗?
于是白庭叙便在听闻段九游接了焰山摘藤的帝令后,带着齐星河来到了焰山。
他们是早上到的,来时白庐里的人全部醉得东倒西歪,尤其一山之长的白胡公,直接喝到不省人事,白庭叙变成了白胡公的样子,刚将自己“收拾”妥当,便听说了段九游要带食火兽前往望金山相亲的消息。
白庭叙没见过帝疆本来面目,不仅是他,整个天境除荒族以外,都没人见过帝疆的人身。
帝疆性情古怪,好像非常“恋家”,平时都在飞岩山大蔼宫里住着,平日所做之事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规划抢走谁的地盘,出门即是法相,来了就抢。
白庭叙无法确定段九游身边哪一个人是帝疆,齐星河就更看不出来了,为了准确的在段九游身边找出帝疆,也为确保此战万无一失,白庭叙提出了一个段九游不会拒绝的建议。
望金山防毒草。
这样东西不是杜撰,确实是由是医仙容行为防治望金山毒蛾而种,但是这草另有一个名字唤作:回殇草,寻常人皆可佩戴,唯独不能与被神器所伤之人相触,一旦贴近身体,就会催发体内旧伤,一段时间之后,便会化作嗜心之毒。
帝疆曾被湛卢之锋所伤,只要触及回殇草,必定回天乏术。届时,白庭叙只需静待他们回山,等待帝疆毒发,在段九游慌乱之下出山寻医之时趁虚而入,一举拿下这个魔头。
“你又怎知帝疆一定会佩戴?”齐星河心里仍有疑虑。
那防毒草齐星河见过,不好看,像根发霉的筷子在土里杵着,气味也难闻,有种老木身上的湿潮之气。
进入望金山的人都是捂着鼻子把它带在身上的,帝疆那样的脾气,未必肯戴这东西。
“不是还有段九游呢吗?”白庭叙呷了一口齐星河倒给他的茶,气定神闲地道,“这位老祖似乎很在意这位荒主大人,方才我提防毒草的时候,她本没放在心上,临走之前又顿住,重新问了这草药的外观,定是担心帝疆受毒虫所扰。既然担忧,怎会不让他佩戴?”
段九游的迟疑和询问,在很大程度上给了白庭叙信心,鳌宗弟子不惧毒物,若非此次同行之人有帝疆,她又何须问得这般仔细?
“那您应承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办?”齐星河窥着白庭叙的神色询问。
“这点小事担心什么,待我除了帝疆,自会按应承你的办。只是,你为什么要杀柳天时?”
帝疆还活着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白庭叙直到这时才想起询问齐星河杀柳天时的原因。
齐星河镇定自若地说:“她杀了我全家,我要找她报仇。”
白庭叙面无表情:“你不是块星盘吗?哪来的全家?”
他拿他当傻子可不行。
齐星河说:“星盘亦有家人,我在招招城的时候,住在一户农家院里,那里有一对老夫妻,待我如亲儿子一般,我本欲娶他们的女儿为妻,却遭到柳天时这个疯女人的阻拦……”
他跟白庭叙编故事,过程声情并茂,满脸都是真诚。
与此同时,段九游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望金山。
帝疆果然十分嫌弃那根防毒草,奈何段九游坚持,连凶带哄,非要他将那根草带在身上,也就冷着脸接受了。
两人步入望金山顶时,吞水兽正在高傲地“卖孩子”。
它是一个直立的站姿,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眼睛扔到天上,在看今天的云。
莲息所言不假,吞水兽确实长得很是漂亮,毛色水蓝,柔得如绸,形态像只大猫,就是表情不太友好,仰着下巴乜着眼睛,好像对所有人都有点看不起。
它那个被称作小摊子的地方也并没有什么摊子,只是将一块破布铺在地上,布上摆着百十来个跟它一模一样的“孩子”,只是个头小了很多,只有手炉大小。
“买吗?”
吞水兽见他们看了许久不走方才问了这一句。
“多少灵宝一个?”
段九游蹲下来,随手抓了一个把玩。
“三十。”吞水吞兽见她只拿一个,补充道:“五十五两个,你买两个呗?”
“都是亲生的吗?”段九游问。
“保真,放心吧,不哭不闹还会发光,可好玩儿了。”吞水兽说着随手抓起一个,一拍“孩子”脑门说,“拍这儿就能亮。”
段九游摆弄着小吞水兽:“听人说你是喝水喝多了才开始吐孩子的,按说你是食水兽,怎会连水都消化不了,就没寻医者瞧瞧?”
吞水兽说:“瞧了,说是有病,治不好,我本来挺愁,后来发现这东西能卖钱,时间长了,也就不多想了。”
不过这些东西,最近卖得不太好,离近的仙者几乎都买过了,越来越卖不动。
它说:“我看你们面生,应是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不若一人带回去两个,我按五十两个卖给你们。尤其你身后那个一脸病相的,这东西遇冷就热,可以给他当手炉使,我这边好几个老客人都是病秧子,都是买回去捂手的。”
帝疆坐在云椅上,头上插着一根不太美观的防毒草,毒草气味不佳,心情本来就不悦,用了一块方帕掩着口鼻,听到吞水兽的话后自方帕上方飞出一道视线,仿佛在问:你骂谁呢?
段九游怕帝疆恼了,起身挡住他的视线道:“我是来帮你治病的,若是有个法子能治你的病,你可愿意试试?”
“治我的病?”
吞水兽从站姿换成四腿行走,走过来重新打量了一遍段九游。
“你贵吗?治好了得花多少灵宝?”
段九游说:“不仅分文不取,还会送你一份重礼。”
段九游是为食火兽求亲而来,两兽若是成了,她自然要给食火兽备一份彩礼,送给吞水兽。
段九游说,“你喜欢灵宝还是金银?钗环首饰应是用不上,法宝灵器有喜欢的吗?”
吞水兽在段九游身上嗅了嗅,答非所问地说:“你真是医者吗?为何身上没有药味?”
段九游本来也没准备瞒它,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身份,此次的来意说得清清楚楚。她讲得诚恳,吞水兽听得认真,唯有帝疆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吞水兽刚才的那句话。
——段九游身上没有药味,今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白胡公身上也没有酒味儿。
宿醉一夜,怎会没有酒气?他穿得明明还是昨夜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