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大强招了，在死过一回之后，他算是彻底醒悟了，不光把自己的事儿全都撂了，还把他们的老窝都给供了出来。
只不过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他们这几个劫疗养所的家伙，不但不是胡子的嫡系，反而有着令人心酸的过往。
据他说，他和他那几个兄弟，早年间都是要饭的，不是在战乱之中死了爹娘，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主儿，在街上浪荡久了，便聚在一起成了个小团伙，做些沿街乞讨，小偷小摸的勾当，平常就住在柴市集边上的破庙里。
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老百姓都缺吃少穿，他们要饭又能要得到多少？许多人不是饿死了，就是偷富户的时候，被地主老财的恶狗给咬烂了肚肠！
就在眼看要活不下去去的时候，庙里突然来了一伙胡子，他们下山砸窑之后在庙里暂时落脚，或者说是坐地分赃。
兴许有人会说，混迹市井的乞丐最有眼力，碰上这种事还不赶紧跑？不要命了？
不是他们不想跑，一来是真跑不动了，再者也是被酒肉的香气勾了魂儿，居然壮着胆子去偷胡子的吃食。
没挨过饿的人不会知道，人到了饿急眼的时候，就算你拿刀抵在他脖子上，他也得先把嘴里那口吃的咽下去再说。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八个人全都被抓了个现行。
胡子头儿当场就把他们领头的吊在房梁上开了膛，说要拿热乎的心肝下酒！
他们自忖必死的时候，没想到胡子之中一个白面无须的先生把他们给要了过来，不光让他们吃饱喝足，还让他们自己选，要么被活埋，要么往后就跟着他。
虽然他们也知道，当胡子早晚都会混个人头落地的下场，但只要有口吃喝，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可那个先生并没带他们上山落草，而是把破庙打扫一通，让他们几个全都扮做小沙弥的模样，就住在庙里，给那座破庙重续香火。
虽然他们全都照做了，庙里的香火也仍旧冷清，但先生每个月都会派人送来粮食，竟把他们全都供养起来，庙中收的到那点香火钱也不要，全赏给了他们。
那半年多，可能是龚大强他们这辈子过得最轻松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半年之后，那个先生来了，看他们一个个养得有了点人样，便在庙里住了下来，扮做主持，白天烧香念佛，晚上就教他们练刀、打枪！
这中间，胡子们时不时也会在庙里落脚，有时候绑了肉票，也会藏在庙里，家里乖乖掏钱赎人的还好，那些没人赎的，往往就成了他们见血、练胆儿的刀下冤魂！
先生还会吩咐他们盯着来上香的香客，遇上有姿色的女子或者有钱的富户，就得想方设法套出他们的底细，只要他们把底细交上去，往往这些人都没个好结局。
但有一样，就算其他胡子砸窑失了手，哪怕是伤亡惨重，先生也从不让他们下山帮忙，这种日子一过就过到了解放。
打那之后，胡子们就再也没来过，先生仿佛也真出了家似的，整日吃斋念佛，直到有一天，刘喜到了庙里，跟先生聊了一宿，刘喜走后，先生就挖出了埋在后殿的枪，吩咐他们去疗养所，劫一个姓谭的病号，还特意叮嘱，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人给他带回去。
后面的事情我曾亲身经历，他不说我也清楚了，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拿不准。
“保安队那些人，都是那个先生的旧部？”
龚大强连连摇头：“只有刘喜他们几个是，其他人都是他们打外乡收来的，真正的熟面孔没几个，而且……”
“而且啥？”
“而且刘喜以前也只是绺子里的水香，匪号转肚儿，大掌柜姓赵，匪号满山好，本名叫啥就不知道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一震，满山好不是刘喜？
满山好的绺子被收编曾是乡里的大事，全乡没几个不知道的，当初开公审大会的时候很多人还都奔着这个，专门去看满山好长个什么模样，想不到竟然是个冒名顶替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龚大强所言属实，那满山好手上堪称血债累累，只不过这伙人行事隐秘，几乎没人识得他们的真面目，露过脸的又被他们藏了起来，加之那年月匪患猖獗，他们将所犯罪行大多推到了别的土匪身上，否则又岂能求来被改造收编的待遇！
真是玩了好一手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啊！
如果这些都是出自那位“先生”的手笔，此人的心计就委实太可怕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紧忙问吴狱长：“他们绑老谭不是为了换他们的头目么，那个人呢？”
“早就毙了，只不过没公开行刑而已，而且那是乡里出名的恶霸，所有人都认得，肯定不是匪首满山好。”
“那他们下血本换他干啥？”
“那人过去跟小鬼子勾勾搭搭，据说小鬼子临了在山里藏了一批枪，他好像是知道点消息，胡子想换他，肯定是指望从他嘴里掏出点啥！”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想要枪？看来所图不小啊！”
贺国梁怒道：“那叫贼心不死！我这就去叫人来画像，既然他冒充过庙里的主持，见过他的人肯定不少，把他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就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吴狱长却道：“通缉令先放一放，是不是该先去把那个庙端了？就算他已经跑了，说不准还能留下些线索什么的，没准对案子有帮助！”
众人纷纷点头，贺国梁当即吩咐人去上报线索。
我紧忙提醒道：“以此人的阴险，很可能在庙里留下陷阱，你们去的时候一定小心！”
话一出口，我就察觉到了不妥！
果不其然，贺国梁瞅着我就笑了。
我翻着白眼骂道：“想啥呢，真当我是生产队的驴啊，就算使唤驴，你特么还得顺毛摩挲不是？今儿个要不是我老师在这儿，你不得给我扣上个下毒灭口的帽子？还指望我再给你出工出力，做梦吧你！”
贺国梁没接话，可谢泰昂瞅我的眼神儿也不对了……
我恍然意识到，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啥不好，提他刚帮了我的忙干嘛，这下好了，他要是让我去，我能拉下脸来拒绝么？
越想越觉得憋屈，我回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娘了个腿儿的，王富贵儿你这张贱嘴啊，少说两句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