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香”,是胡子的黑话,说的其实是四梁八柱里的应天梁,虽然也算是绺子里的核心成员,其实地位却不高,充其量只是个站岗、放哨的警卫头子。
所以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被放弃也就顺理成章了,可不管刘喜的真实身份如何,包括他在内的三十七条人命,还是成了近些年来迎春乡百十里地界上,罕有的大案!
我们从龚大强处得到的线索,受到了空前的重视,乡里能用的人手几乎全都调动了起来,几百人的队伍荷枪实弹连夜集结,准备封锁柴市集。
如果说对付胡子有人、有枪就够了,那么一旦出现了搬舵先生这种潜藏在暗中的狠角色,想要尽量降低伤亡,自然就要有一个懂行的人在背后指点。
于是我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出马弟子,赫然就成了排头兵里的“军师”。
当然,就算有谢泰昂的“挟恩图报”,我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上套,我的条件之一就是,先把刘元霸和路平给我调来,有这两员悍将在,别说灭它一座破庙,直接踏平鸡公山我也不怂!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条件,却让贺国梁等人犯了难,说是要上报申请。
我不明白这有啥好为难的,直到谢泰昂偷偷跟我说,如果我们当众出手,会在队伍里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我这才恍然记起,我明面上还只是个随队的赤脚医生!
好在贺国梁这个城里来的和尚说话颇有点分量,在队伍集合不久,我就看到了刘元霸的身影,只不过这个往日嚣张跋扈的家伙,这次出场的架势有点反常。
他是老老实实的被两个壮汉夹着,跟在人家屁股后边,耷拉着脑袋走过来的!
而为首的是个梳着小平头,国字脸,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虽然穿了身中山装,但看他龙行虎步的姿态,实际是啥出身也就不难猜度了。
他笑着走到我面前,伸出了手:“你好,我姓殷!”
我紧忙立正敬礼,虽然姿势不怎么标准,可嗓门绝对响亮:“长官好!”
他笑得很温和,轻轻按下我的手:“什么长官,不许胡说,你可以叫我殷叔。你要的这个人我给你带来了,看在你强烈要求的份上,可以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过……”
说着,他回头瞄了一眼臊眉耷拉眼的刘元霸,略带几分戏谑的道:“人交到你手上,你可要保证看管好他,要是跑了,那可是犯错误的!”
我心里吃了一惊,吃不准这货惹下了多大个豁子,怪不得连老子的召集令都顾不上:“那到底是多大个错误呐?有没有功过相抵的可能?”
殷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具体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混账该不会是背上了人命官司吧?
但同时我也听出了殷叔的弦外之音,他要看的恐怕不止是刘元霸的表现呐!
眼见殷叔转身要走,我紧忙问了句:“路平呢?”
“那位小同志恐怕来不了了。”
我只觉眼前发黑,听他这意思,路平莫非犯了更严重的事儿?
幸好贺国梁紧接着就上来解释道:“那个小道士应该是离开了,一时找不到,不过也好,如果找到了他,这姓刘的恐怕也没机会出来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路平八成是回他的师门了,而我点名要的俩人,如果一个都不到未免有点说不过去,正因为如此,才勉为其难的给了刘元霸机会。
看来这回我俩是不想上也得上了!
不过,要是这么算的话,那老子岂不是又救了他刘元霸一命?
“来吧小贼,说说到底干了啥伤天害理的勾当,告诉你,别想着蒙混过关哈,老子救了你几回了,自己掰着指头数清楚,然后再说话!”
我打着哈哈凑上去,看着皱个眉头不停揉搓手腕的刘元霸道。
然而这小子也不知真是受了委屈,还是长了教训,居然一改往日大咧咧的做派,讪讪的耷拉个脑袋道:“是兄弟就别问了,真特么是倒霉催的……”
我本来不想就这么放过他,谁知刚赶来的铁骡子这回却拉了我一把,示意我别揭他疮疤,虽说有些奇怪一向好信儿的铁骡子居然会转了性,但我还是掐灭了刨根问底的念头,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爷们儿,要真是一时犯个浑啥的,问出来也不好看。
很快我们仨人连带着贺国梁和几个民兵被安排在一辆车上,一马当先直扑柴市集。
柴市集离武庙村不远,也算是到了刘元霸的地头,要按这货平时的脾性,早就张扬起来了,不给我俩好好指点一番江山那才叫怪事。
可直到下了车,他都一言不发,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白的不知道在想啥。
好在我和铁骡子小时候也赶过集,对这地界到也不算陌生,当即与刘元霸一起,并肩跟在十余名民兵的后边,缓缓走进了长街。
月明星稀的晚上逛大集,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说是大集,也就是周遭十几个村屯以物易物之所,拢共一条长街,少有岔路,沿街稀疏的分布着一些老旧的门房,除了赶集的日子,其实住在此处的人本也不多。
只是今夜街上格外冷清,两边竟然连一户点灯的都没有,破旧的屋子在月光下拖出了长长的阴影,寂静得如同鬼域一般。
走着走着,还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雪,本就张狂的寒气,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我呵出口热气搓了搓手,仰头看了看高悬的银月:“这特娘的真是见鬼了,清空瓦亮的,下的哪门子雪呢?”
刘元霸哼唧道:“下雪也没啥,可这特娘的,人都哪儿去了?”
我也微微皱眉,紧赶两步追上贺国梁:“是不是你们提前派人清场了?”
贺国梁连连摇头:“那不打草惊蛇了么?”
他这边话音未落,我们左手边的一幢二层木楼里,突然亮起了灯,灯光投在窗户上,衬出了一个长发女人窈窕的身影,可诡异的是,那女人点了灯不干别的,竟在窗边坐了下来,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那凄惨的哭声传入众人耳中,所有人都不免打了个哆嗦,这女人什么来头,早不起晚不起,偏赶在我们走到这的时候起,还像故意的一般,哭给我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