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富贵，家住靠山村，是个半吊子出马仙，虽然家里供着个通天武堂，可惜赶在时代的风口上，甭管你是三教还是九流，只要是吃这口饭的，你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为免被人扣帽子游街，只得赶鸭子上架，到乡里参加医疗扫盲班，这年头要是没点文化，你想给人瞧个小病驱个小灾的，人家都信不着。
虽说我自忖不是念书的料，可来都来了，总不能臊眉耷眼的回去不是？
于是我带着我那个脑袋里缺根筋的发小铁骡子，像老屯进城似的一路走一路找，赔着笑脸跟人家问了不知多少回，才算找到了这个开在东山根上的卫生所。
本来寻思总算到地头了吧，可往里一瞅，我俩又傻了眼！
乡卫生所是个大院，半截子土墙上插着铁栏杆，透过栏杆能看到院里一长溜白墙红瓦的砖房，门户上还挂着印有红十字的白布帘子。
且不说左右厢房，光是正房这十几间，瞅着也都一个模样，到底该去哪个屋报到？
不怕各位笑话，我俩活了十八、九年，拢共也就来过一回乡里，那还是七岁的时候铁老娘带俺俩来赶庙会，现在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铁老娘耳提面命的叮嘱，乡里可是大地方，不比咱村儿，你俩要是瞎跑，小心被拍花子拐跑喽！
眼下俺俩倒是不怕拍花子了，真要是碰上，到底谁拍谁那还两说呢！
可打小深种在骨子里的那处处凶险的印象，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所以这一路啊，都加倍小心着，即便到了地方也不敢乱进，只敢在院外探头探脑。
兴许是我俩这贼眉鼠眼的架势引起了人家注意，屋里出来个身穿中山装，头戴八角帽的老大爷，一脸正气的喝问：“你俩是谁家的，来干啥？”
我赶紧低眉顺眼的笑道：“哎，大爷，你好你好，我俩是靠山村儿的，咱这儿不是开了个扫盲班么，我俩是来学习的。”
老大爷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我俩几眼：“学习？就你俩？赶紧给我滚犊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往后少往这儿晃悠！”
说着，人家压根没心思跟俺俩废话，转身就往回走。
我不由急了，赶紧追上两步，扯住了他袖口：“别介啊大爷，我俩真是来学习的，你瞅瞅，这不，有村里开的介绍信嘛！”
一边说，我一边掏出牛皮纸信封，笑着递了上去。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理儿我还是懂的，信封里除了介绍信，临出门，我还在里边塞了两张嘎嘎新的一块钱，防的就是报名的时候让人拿一把。
果不其然，老大爷抽出信封瞅了瞅，表情就松了：“行，在门口等着啊，别走！”
见他往里边去了，我冲铁骡子使了个眼色，咋样，还得是哥哥我这招好使吧？
转过身，就见老大爷带着人过来了：“喏，就他俩。”
我赶紧拉着铁骡子迎上去两步：“对对，就我俩！”
来者对视了一眼，笑着冲我俩伸出了手，谁知手刚握上，还没等说话呢，对方突然一使劲，把我俩的胳膊扭了个圈，直接就把我们都给按住了，那劲道使得还贼特么大，拧的我忍不住哎哟一声差点跪地上！
“哎哟，你们干啥……”
只听老大爷冷笑连连：“就你们还学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当你大爷我这双火眼金睛是白练的呢？”
说完也不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冲押着我们的那俩人说道：“整屋里好好审审，这俩小毛贼不知道搁哪儿摸了封介绍信，就想往里边混，八成是想偷东西！”
我懵了，正想分辨，铁骡子直接炸了毛：“放你娘的屁，你才是贼……哎哟卧槽！”
话没说完，人家手上发力，当场就把铁骡子给按跪下了！
这俩爷们也不知是啥来路，身手比我们村最厉害的民兵都好上不止一筹，我俩偏偏又不能真还手，不然事情岂不是越闹越严重？
我们可是来学习的，要是连门都没进呢就跟人家大打出手，传出去成啥了？
可没成想，这么一来，那老大爷更得意了，拿着介绍信就往我脸上狠狠抽了两下：“小兔崽子，你们要是堂堂正正的来学习，偷偷使钱干啥？毛都没长齐呢就想冒充学员，贼胆可是够大的。”
说完，他把介绍信塞进按住我们的人兜里，笑道：“二位同志，这回亏得有你们在，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着重查查他俩有没有案底，还有……介绍信是哪儿来的，原本的主人咋样了，要是着了他俩的黑手，那可就糟了！”
按着我那个大个子应道：“这是我们的本分，放心吧谢老！”
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里拽出个金光锃亮的东西往我手上扣了过来。
我斜眼瞧见这东西，顿时就毛了，这特么是铐子啊，难不成这俩人是公安？
可没等我挣扎呢，人家就如行云流水一般将铐子扣到了我手腕上，铁骡子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想撕巴两下却根本架不住人家的铁腕，三两下也被铐了个结实。
“走！”那人使劲一耸肩，我一个踉跄就冲了出去！
好在我这段时间也算是练过了，紧忙稳住下盘才没摔个嘴啃泥。
那个谢老还不罢休，舔着个老脸笑问：“同志，我这算是立功了吧，回头可记着给我们所里写封感谢信，别的不图，我这把岁数了，就图个光荣！”
“一定，一定，为民除害当然要表彰！”
他们说话的工夫，我歘空跟铁骡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已经在琢磨要不要还手了。
之前没拼命是想着别把误会闹大，可现在看来，再不还手这笑话可就笑不出来了。
别的不说，眼瞅着一口大黑锅就要往脑瓜顶上扣，这样的窝囊气谁受得了？
但就在我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却听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可巧，谢老您在啊，这大晌午的，他们这是……唱的哪出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