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生！”
谢老灯一连喊了三遍旁听生，弄得全场十八个男女老少你看我我看你，个个满脸懵逼之后，他背着手溜达到了我面前，直勾勾的盯着我。
“叫你呢，你聋啊？还是不知道啥叫点卯？”
我愕然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我叫王富贵儿！”
这老灯提起一根指头，在我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戳着，每戳一下嘴里就蹦出几个字来：“叫你啥，你就答应啥，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道！”我压着火应道。
谁知他眯眯个眼，一脸的不屑：“大点声，别特么嗲声嗲气的像个娘炮。”
我一咬牙，当即拔高了嗓门：“知道了老师！”
“哟，急眼了？说你娘炮你还不愿意了？”
“你裤兜子里到底有没有鸟？”
说着，他回手一指宿舍墙上刷的大字标语，然后转头又拿指头使劲戳着我问：“大声告诉我，这上边写的是啥！”
我只觉一股心火直冲顶门！
想我王富贵横行乡里二八一十九年，向来只有我戳别人的份，啥时候被别人戳过？
一念及此，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收脚，一挺胸，运足了中气开腔怒吼！
“严肃活泼，朝气蓬勃！”
一声吼，震得四面回响八方同颤，本来还在喔喔的公鸡都给吓得嘎的一声没了动静！
关键是，这老灯就站我对面，吐沫星子顿时喷了他一脸，连眼毛都挂上了水珠！
没错，我故意的！
奶奶个熊，老子早上正好没刷牙，既然你非跟老子过不去，那就让你领教领教！
谢老灯顿时僵在当场，十来个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场中的空气几乎凝固。
就连我自个儿都觉得摊上事了的时候，这老贱皮子居然抹了把脸，然后，笑了！
“哎，这才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一天天狗狗嗖嗖的像个啥玩意儿，记住了啊，在你们的身份没有证实之前，你就叫旁听生！”
我这一肚子火气顿时没了着落，就跟那公鸡一样，当场就泄了气，好悬直接嘎过去！
铁骡子见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小子就特么喜欢看我吃瘪！
“你笑啥？嗯？你也是旁听生……这样，你叫旁听二号，明白没！”
谢老灯怪眼一翻，恶狠狠的盯着铁骡子，那凶神恶煞的架势，活像过去地主老财打骂自家长工的模样。
铁骡子被骂得一个嗝喽，没笑出来的那半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好一阵呛咳才缓过气来：“知道了老师！”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混个证，我俩昨晚合计了半宿，已经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混到结业再找后账的打算。
有了我们这两只敬候的鸡，整个鸡群顿时安静了许多，谢老灯背着手在人群前边来回踱了两圈，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开了腔。
“诸位既然能来到这里，想必都是各村的骄傲，但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在村里有多牛逼，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谢老灯声色俱厉的话，震得整个院子都跟着哆嗦，众人更是听的面面相觑，着实想不出这匪气满满的话，竟是出自一个为人师表的老中医之口！
谢老灯显然对人们的反应还算满意，一边慢条斯理的踱着步，一边继续道：
“我教啥，你们就学啥，有意见可以，但搁在心里想想就够了，但凡让我听见一句抱怨，就特么给我滚回村里窝着去，都听清楚了没有？”
见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他这才点了点头：“今天第一课，咱们讲百草，想学医先学药，而这药，就是打神农尝百草开始……”
他一边说，一边将身后桌子上摆着的五个木头盒子打开，露出里边青翠的草药。
众人不明所以，一个个还好信儿的踮着脚瞅呢，谢老灯却阴恻恻的一笑。
“中药讲究的十八反十九畏相信你们很多人都知道，但在我门下学习的第一课，我要教你们的是做人的一反一畏，这一反呢，是反思，而这一畏，就是敬畏！”
“行里有句老话，医者能医人而不能自医，说的是啥？说穿了就是病长在别人身上，你怎么治病用药都无所谓，管他开出的药苦不苦，贵不贵，治不治得好病？”
话到此处，他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语气更是冷得彻骨：“可一旦这药用到自己身上，就特么又是肉疼，又是心疼的，反倒不知道怎么开方子了！”
“所以说，行医，先得学会反思，给人看病的时候先特么想想这药方开出来，你自己敢不敢喝，喝了有没有用，别特么为了两个逼钱儿，连良心两个字儿怎么写都忘了！”
这番话说得场中众人十有七八都心头凛然，更有不少直接垂下脑袋不敢与其对视。
很明显，谢老灯非常清楚眼前之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说白了，这都是各村各屯的刺儿头，明明干的是坑蒙拐骗的事，却素来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质疑！
而他更清楚的是，这医疗扫盲班，名义上是教医术，可实际上教医术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教他们怎么做人！
只见他缓了口气：“至于这敬畏嘛，不是敬天敬地敬父母，你喜欢打爹骂娘自有你爹娘背着，我管不着，但从我这儿走出去的学生，必须学会敬畏人命！”
“患者找上你的时候，就等于把命交到了你手里，你要是连人命是啥，该怎么敬畏都不知道，那就琢磨琢磨，有一天你自个儿快要咽气儿的时候，希望碰上啥样的大夫！”
说到这儿，他略微有些气喘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却要一大早爬起来，扯着脖子这么一通咆哮，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就在我担心他一口气捋不顺，直接背过气去的时候，他又笑了！
“好了，喊的我嗓子都哑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儿个这五种草药里边，有两种是带毒的，吃下去一个闹不好，当场就得蹬腿儿见阎王！”
说着，他突然抬手指向了我：“而你们今天，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吃下去！”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可还没等出声，他那个手指头就从我脸上移开了，转而缓缓指向了在场的每个人！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
敢情他所谓的一反、一畏、尝百草，竟然是这么个尝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