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娘在这儿,她能让你先尝么?”麻三姑淡淡的笑着,轻轻推开了我。
我怔了怔,有心争辩却发现,平日的伶牙俐齿若是用在她身上,感觉竟像是冒犯!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她已走到了桌前。
可她看到桌面上的东西,却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原来是马正应趁我们扯皮的工夫,捅捅咕咕的从盒子里挑出一些药草来,每种都有,但分量不一,像是过家家似的在桌面上一字排开,看上去恰似一副配好的药。
谢老灯也瞧见了桌上的情形,上前一看,竟一把抓住了马正应的手:“等等,别动!”
马正应果然就乖乖的任他擒着,还仰起小脸冲他笑。
他不以为忤,我却看的更来气了,不就是玩玩你的药么,又玩不坏,至于这么凶横?
可没等我说话呢,就听老谢头倒吸一口凉气,急吼吼的将每一份药草都拿在手上掂了掂,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古怪起来。
等他逐一掂量完,那张老脸上竟然堆起了笑,笑得像条闻到粑粑的老狗。
他俯下身,一边端详马正应,一边轻声细气的问:“孩儿啊,你爷爷是谁,你家师从何门呐?”
他这副德行着实把我给看懵了,难不成,马正应不是鼓捣着玩儿,他捡出来的真是一副可以消解毒性的药,而且分量还挺贴铺陈?
而马正应真是一点也不知人心险恶,别人问他啥他就说啥!
“我爹叫马翔,我爷爷叫马贵亮,师从鲁大爷爷,鲁大爷爷可厉害了,我们村的房子都是他盖的,大水都冲不倒……”
谢老灯一听就急了:“泥瓦匠?不可能!”
马正应被他这么突然一嗓子吓得直往后躲!
我见状上前两步,插到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狠狠瞪了谢老灯一眼:“你吼啥吼?”
“咋就不可能了,你以为你那两把刷子有多了不起,真就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了?兴许人家就是自学的,人家就有这个天分,要不然能被举荐过来吗?”
谢老灯眼珠子都瞪圆了:“放屁,就算他打娘胎里出来就开始自学,也不可能配出这等水火相济的良方,滋心补肾阴阳相合也就罢了,每一味药的分量都拿捏的极准,要不是有名师手把手的指点,他这个岁数,能有这般能耐?”
我听的也惊了,扭头诧异的看着马正应:“他说的是真的?”
说实话,连我都没看出这副药居然还有如此奥妙,本以为他能配出解毒的方子,分量上所差无几就很难能可贵了,可人家居然随手弄出个滋补良方来!
虽说我也听说过,有些神医圣手能用断肠草、鹤顶红之类的极毒入补药,但那仅仅是传说罢了,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怎么可能在一个少年身上显露出来?
马正应被我盯得越发惊悸,低下头不敢看我,嗫嗫的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啥……”
我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谢老灯既然摆出这道考题,自然不会当众打自己的脸,可看马正应的样子,又委实不像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难不成这只是凑巧?
凑巧到,每一味药的分量都丝毫不差?
还是最早看出端倪的麻三姑更懂怎么对待小孩儿,她微微附身,笑着朝马正应招了招手,我见状只得撒开了他,任由他怯怯的走了过去。
麻三姑拉起他的小手轻抚了几下,最后手指不动声色的停在了他的脉门上:“告诉奶奶,你是怎么配出这副药的啊,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吗?”
马正应茫然摇了摇头:“没人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药味很辣,把这些放在一起闻着就香了,要是多点或者少点,就都不好闻。”
他这话,硬是把几个学员都给逗乐了,有人当即就嚷嚷起来:“你们看,我就说他是蒙的吧,小屁孩能懂个屁的配药。”
而我和麻三姑却不禁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震惊。
不是我大惊小怪,而是马正应的说法,像极了出马行中流传的一种神异现象:天授!
别以为天授就是老天爷赏饭那么简单,那只能叫天赋,天授是指一些明明灵智未开的蒙昧生命,极其神异的具备了某种同类远远无法企及的能力!
其实类似的例子也并不罕见,就好比吃肉的猛虎在受伤之后却知道去找草吃,还会嚼碎了吐在伤口上,据说云南白药就是由此而来,你能据此就说老虎是懂得药性的么?
这只是最浅显的例子,天授的本事远比这个神奇得多,就像这马正应,光凭鼻子能闻出每一味药的用量来,若非亲眼所见,连我这个日常与灵异为伍的人都难以置信。
可就在我和麻三姑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谢泰昂这个老逼灯却陡然横插一脚,伸手拽住马正应的手就把他拉了过去。
“孩儿啊,照你这么说,你是没有师父对吗?”
马正应这个下冈村土生土长的泥娃子何曾遇见过我们仨这样的神经病,早已被我们接二连三的怪异举动给吓着了,哪里还知道啥是啥,只会本能的点头。
谢老灯闻言哈哈大笑,要不是身上那老胳膊老腿儿不允许,估计能一蹦三尺高,当即搂着马正应的肩膀,像个人贩子似的勾引道:“你看爷爷我咋样?跟你说,爷爷最会挂糖葫芦,你要是认我做师父,我天天做给你吃……”
马正应这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一听说有糖葫芦,连害怕都忘了,眼珠子亮晶晶的:“真的?那你会做大枣的么?山楂的太酸了!”
“会,会!师父我不光会做大枣的,你就算想吃蜜枣,师父也一定给你弄来……”
他一边说,一边搂着马正应往堂屋走去,兀自留下身后一群男女老少,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凌晨的风头里集体凌乱!
看着这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的走远,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娘的,这回真是表错情了,人家爷俩才是真爱,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