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弹指间,她心中便有了打算。
绝不能放过他。
肩头的旧伤结痂之时有点痒,她挠了几下,便抄着手,饶有兴致地看他打架,准确来说,他是被打的那个。
不得不说,鞠察院的这帮人都是好手,也都很护主,对“敌人”那是真下死手啊。
观了会儿战,见那霍琰应对剿杀游刃有余,一时之间难见胜败,甚觉无聊,带着吕蓉驾马而去。
她已经想好了,就用霍琰的身份来推进与吕蓉的婚事,岂不更加方便。
既然要以他的身份,那便先要了解他的事情,免得进宫请太后她老人家改成亲日子的时候露出马脚。
鞠察院是个好地方,很大,很有钱。
门房都四五间,会客厅、公务区、刑房、牢房……整齐分布、错落有致,无不庄严宽敞,就连马房都占地三间,想想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儿,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匹马。
非要找点安慰的话,那就是这地方忒阴森,她一直觉得自家那五彩斑斓的黑已经够诡异了,没想到鞠察院的暗黑系才是祖师爷级别:黑得连鬼进来都得摸墙走。
正感叹世风日下,审美降级,不小心走到了上一世被捅刀的地方,她心里一咯噔,摸了摸脖子。
虽说每一次都是以意识进入别人的人生,可她当时却也是实实在在地过完了他人的一世啊!那梦中的撕心裂肺,也是真真的。
这个什么霍的,忒坏。
“坏东西!”她踢了一下地。
扑通一声,吓了她一激灵,就着廊下灯光好不容易看清了,原是一个人形黑影,跪在了她的跟前。
“掌,掌院,是这地面不平,硌着您的尊足了?小的,小的这就把这块地刨一遍。”那声儿听起来很害怕。
“嗯……”她在努力回想什么霍的是怎么说话的。
黑影呲溜不见了。继续瞎溜达,一路上她发现,大家都很敬“他”——敬而远之。
远远看见个人影,还没开口,那人影就不见了;眼见着前方游廊行来一个差吏,刚展开笑脸,那人突地低头从前方岔路转了弯过去;又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过来,刚要逮一个问路,他原地掉头拉着后面的人研究起天象。
也不知道这乌漆嘛黑的夜空能看出点啥。
又行一会儿,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从守卫森严的铜兽铁门内传来,弥漫了整片天空,还夹着连绵起伏的嗷嚎、断断续续的惨叫。她顿足,想了想,应该就是卷宗上被称为人间地狱的地方——鞠察院诏狱。
其实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个什么霍就是个心狠手毒的酷吏,可偏偏吕蓉的记忆中,他的身上少了许多阴冷和狠厉,最多的,只是疏离。
或者说,是这两年以来,他对吕蓉的态度,从亲和变成了疏离。
但是吕蓉还坚信,他只是被公务所缠,磨得冷了脸,淡了心。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何其可悲。
脑中思绪万千,一时未注意脚下,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能随手抓一个小吏问问。
“带我去你们……去本掌院的书房。”
小吏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透出惊骇。
当到了书房,她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这时小吏的神情又变得……乱七八糟的……
“等等,太黑了,加几盏灯。”
没来得及走掉的小吏一脸崩溃,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句:“大,大人,您不是向来只留一盏灯吗?”
“哦,最近……向往光明。”
小吏哆哆嗦嗦地点上灯,哆哆嗦嗦地退下。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一道冷风直冲后脑,未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反身压制在门框上,接着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颈间。
“你……怎么进来的?”她哆嗦。
“我的地方,你问我怎么进来的?”霍琰声裹雪,目染霜。
“现在是我的地方,你可以出去吗?”
他的力量又下压下几分,“你对我做了什么?”
“难道不是你闯入我的阵中,破坏了我的幻容术?”
“幻容术?”霍琰很快明白过来,“所以他们看到的,便是你我容貌相易?”
“除了我们自己,旁人皆会把你当成我,把我当成你。”
霍琰皱眉,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嫌恶,“如何换回来?”
莫十九看到他嫌恶的样子,摇了摇头。
刀锋下压,在她脖子上割出一条血线,让莫十九又想到了还是吕蓉的时候,被一刀割破喉咙的滋味。
很痛,很呛,很窒息。
“你若是杀了我,你将……永远披着我这个……恶心的皮囊。”她道。
霍琰的目光动了一下,这根葱是如何看出他的厌恶?
“杀了你,法术自解。”
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出卖师傅:“这是我师傅的幻容符,你去杀他吧,杀我没用的。”
这叫,祸水东引,哦不,是祸害东引。
霍琰愣了一下。
“你们两个,谁都逃不掉。”
“大佬,你要是杀了我,谁给你指路?”
“他在哪儿?”
“琳琅山。”
“琳琅山在何处?”
“很远……”
霍琰调整了一下呼吸,这辈子跟人说话都没这么累过。
“要不,大佬先放了我,其实我也不想顶着你这张皮到处招摇,我也好难的,上茅房的时候差点被打出来;街上看到一美人,多看了两眼人家骂我变态;就连我家里养的那只花母鸡都不认得我,不在我身上下蛋了……”说着,她要掉出眼泪来。
霍琰并不愿意去想那些个场景,可它们就像下了一个月的暴雨,灌得哪儿都是。
他看到自己那张脸上的一双死人眼,看到了自己进错茅房的样子,看到这张诡异的面孔盯着女子看的画面,看到老母鸡在自己腿上做窝下蛋……
没来由地,手下力道又重了些。
莫十九急道:“大佬,其实你不用杀我,也不用杀我师傅,这个幻容术并非无解。”
终于,那把刀停住了。
“说!”
“这个术法是有时效的,一个月后,自然可解。”
“一个月?”霍琰语气似有松动。
她暗呼一口气,正想把脑袋从刀下移开,他手一翻,刀尖刺入肩头。
痛得她龇牙咧嘴,惨呼连连。
“大佬,你不讲武德!”
“还只照着一边扎!”
霍琰冷哼:“我杀了你,自寻解法,也用不了一个月。”
“大佬你听我说,我想了想,也不是没办法……”莫十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瞅准他腰上那道巴掌长的伤口,伸出两根手指,迅雷不及掩耳捅了下去。
猛烈的痛感让他瞬间卸了力,莫十九抓住这个时机,反手一拧,从他的手臂下逃离,又是一脚,将那家伙给踹开。
接着一声大吼,将外面的人给引了进来。
剿杀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