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家人这反应,黎锦下意思就想要反思:“难不成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对,让大家都误解了?”
她到底哪句话让人觉得,自己和阿王有了奸情?
回过头,还好,潘十八和素白看起来比她还要无语,阿王则满脸的羞愧,瞧着并没有误解。
黎锦放了心,又重新看向王家人:“在你们眼里,只能是我娶她,才能令她不会老无所依,不至死后成孤魂野鬼?”
“不娶,难不成你想让我阿妹做妾?”
“妾也行,就怕聘礼你出不起!”
后面说话的是阿王嫂嫂,她怕黎锦真信了老婆子不让作妾的鬼话,让她损失一大笔聘礼钱,顾自把真话给喊了出来。
如此打脸,王母狠狠踩了她一脚。
黎锦看着这些人,卖女儿卖姐妹的嘴脸真是哪时候看都让人腻味。她也懒得跟他们啰嗦,打算直接说。
结果她一连喊了几声,那一家人都没把她当回事,皱了眉正憋着气考虑要不要发作一下。
素白先她动作了。
她马鞭子瞧准了往前一挥,响亮的噼啪声里, 鞭子险之又险地从嚷嚷得最难听的阿王哥哥的脸边飞过。
阿王的姐姐本赖在地上的,见状吓得不由自主“哎哟妈”一声,连滚带爬往后蹿了好远。
她还晓得动,王家其他人都吓呆了,阿王的哥哥更是吓尿,是真的尿了出来,脚下湿了一大滩。
王母惊吓过后还想嚷嚷,才张口,就见素白把鞭子一收,冷笑:“怎么,阿婶也想见识见识奴的鞭功?”
王母显然是不想的。
王家人也终于安静了。
素白这才一转身,冲黎锦施礼道:“郎君有何吩咐,现下可以说了。”
又恢复成了那个稳稳重重斯斯文文的模样。
黎锦……有些被她苏到。
嘤,这才是淮安侯亲卫的风姿呀,真是又美又飒!
吁口气,她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收回来,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笑微微道:“还有谁想再说话么?”等了会,她点头,“无人想说。那好,既然你们听不懂,那我就直言了。”
“我所说之办法并非是娶阿王为妻,也非是要令她作妾。乃是纸坊将设一新政,凡是在纸坊勤恳做事满十年上者,纸坊将会承担其贫、病、老、死,若无家人照顾服侍,老、病时纸坊会使人对其照拂,死后,可进纸坊所建之庙,享纸坊所供之香火。”
“如何,此法是否能令令媛不致老无所依,死后成孤魂野鬼?”
王家人惊呆了,还有这操作?
半天,他们才想起来:“你说会照拂就照拂?那……那甚庙呢?香火呢?”
黎锦闻言,脸上笑意淡了些:“何须着急?纸坊方兴,庙与香火,俟时自有。”想了想,干脆着人把娃娃等叫来,都召集在院子里,将这一新政重新说了,说完后,黎锦勉励道,“只要大家好好做事,必不亏待大家。”
他们纸坊没有孤寡,可是黎锦招的十几个人里,虽有家人,却多是寡妇之流,有些是在地方活不下去,瞧准这里包吃包住还有钱领,所以来碰运气。
没想到,还有这好处?
与阿王有类似处境的,顿时面现激动,没有类似处境,如屠夫娘子——她是难得的“齐整”人,有家有口有丈夫有儿女,来纸坊做事,纯就图钱,因此她就问了:“郎君,若我家有儿女,年老无须纸坊养老,可有甚好处呀?”
问的时机配合得还挺好。
黎锦笑说:“无须纸坊养老,则到年限,即便不在纸坊做事,也会有月钱可领。”
“哇!”这下是真正哗然了。
这时候的人,根本就没有养老金、退休金的说法,然而这也并不妨碍她们理解这个政策有多好。
连潘十八都眼红了,在她旁边嘀嘀咕咕,满满都是“嘤,我也想来纸坊做事”的后悔感。
当初怎么就没争取争取呢?
黎锦笑睨他一眼,干脆补充:“无论男女,但凡是为纸坊、为我做事者,皆享此政。”
这下那群兵士互相看看,也是满眼兴奋。
他们年纪都大了,娶妻生子怕成奢望,所以要说他们最担心的是什么?
老无所依,死无所葬。
现在黎锦完全替他们解决了这最大的烦恼和隐忧。
只要替她做事,只要保护好她!便是老了、病了、死了,都不怕!
一时间,他们气势都变了,望向王家人的目光,犹如望仇敌。
王家人再迟钝也感觉不对,他们是人多,然而对面的人更多!
而听说做满年限以后不做事也有月钱领,屠夫娘子第一个跳出来:“王六,现下你们还有何话说?我家郎君连死后供奉都帮阿王想到了,难不成,嫁个老头比留在纸坊还强?还是说,你们就是想要卖女儿?”
另有委婉的,略过一股尿骚味的阿王哥哥,走近了拉着王母的手:“阿姐喂,硬逼着阿王嫁人有甚好?一杆子买卖能抵得过细水长流?”下了剂重药,“阿王能干,在纸坊月钱也不低哩,嫁了人,再有钱能落你手里?”
这话着实不中听,然在王母等人眼里,却是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话。
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家人又不是真傻,黎锦宣布的这个政策,可以说是完全把所有人都绑在了她一条船上。
他们能以孝的名义逼压自己人,也能以孝的名义迫使黎锦不能干涉他们的事。
可他们,还真不能以孝的名义,与所有人对抗。
黎锦真要铁了心要护着那丫头,只要以名声被毁的名义关了纸坊,他王家就得成过街老鼠。
更何况,人确实说得对呀,王父王母至少就心动了。
女儿在纸坊做事,每月月钱虽不多,但也不算少了,不用他们养,还能经常拿钱用……再如果,能勾搭上黎锦就更好了,年轻有能力的女婿,自然要比年老还那什么的强!
最妙的是,面前这位郎君也是外来户,据说也是孤身一人,到时女儿嫁过去,这偌大的纸坊和那一片偌大的田地,归谁?
王家人越脑补越开心,也不想把黎锦得罪太狠,顺坡下驴,很快走了。
当然,走前狠话还是要放两句的:“若让我们发现你在骗人,定不与你甘休。”
黎锦注意到,王父王母反应正常,王家哥哥嫂嫂,包括那个姐姐都很不满意。
阿王的嫂嫂,暗地里都快要把她哥掐死了。
可被素白鞭子吓过的男人,一点也不想再出头。
两人的眉眼官司,不止黎锦注意到,素白和潘十八都注意到了,等他们走后,素白先和她说:“郎君,王家人不对劲,怕是别有内情。”
潘十八接着主动请缨:“要娶王家小娘子的人恐有问题,属下想着人去打探一二。”
即便有内情有问题,黎锦其实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只她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啊?点点头:“去吧。”叮嘱道,“若有可能,最好请本地人士去查探。”
潘十八心领神会。
这边安排好,潘十八率人退下去,纸坊的女工尽皆围上来,七嘴八舌只为求证:“郎君,郎君方才所说,可为真?”
“自然。”黎锦颔首,神色郑重,“我知女子出来做事多有不易,只要你们尽心,纸坊定不会亏待诸位。”
也没有豪言壮语,然而越平实,越值得人信。
得到保证,大家三三两两散了,娃娃挨到最后,扯着她的衣袖:“郎君,如此……要费许多钱罢?”
黎锦特别自信:“放心,郎君能挣。”
娃娃眨眨眼,看着这样的黎锦,莫名有些心热。
心头那个隐约的念头越加清晰:她也想成为像娘子这样的人,不为女子身所束缚,淡淡一句话,就解决了所有人的隐忧。
黎锦看着娃娃表情突然变得坚毅,然后握紧小拳头,昂头挺胸进了内间。
黎锦:……
“怎么回事?”她转过头,茫然地问素白。
旁观完全程的素白“噗”地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