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不干的原因说来也简单,是因为黎锦觉得她们薅草叶腐植也薅得差不多了,可以去给山葡萄堆肥了。
但堆肥也不能就用这些啊,考虑到人工肥她们一下可能接受不了,黎锦就找村里人换了些动物肥料——村里养得起家禽的少,就庄头家有一头牛,那牛还是黎锦母亲在时买的,老牛死了,生了头小牛仔,养大给全村共用。
连鸡鸭这些养的人都不多。还是那句话,战乱才息,村民大多还没回过神,便是去年难得平静了一年,家底全无的情况下,能养得几只鸡,都算是富裕了。
所以能换到的动物肥料也少,扫吧扫吧,也就扫出一担鸡屎肥,两三担牛粪肥。
牛粪肥其实都是沤好了的,完全可以当肥料拿去用,可太少了,黎锦就只能暂且混着用。
山上的山葡萄,甜度还不是很够,黎锦堆肥,也是想把甜度提上去,来年酿的葡萄酒品质能上个台阶。
而且她新扦插的那些葡萄苗也必须要堆肥。
头一年种地,真是样样都要抠抠索索。
黎锦以为,姜嬷嬷等人怎么也要忍到上人工肥的时候才翻脸,而且以姜嬷嬷的心气和城府,她就算逼着全部人跳出来反了,她自己都要忍到最后的。
岂料第一天上鸡粪肥,别人还没怎么,姜嬷嬷竟然第一个就崩溃了。
后来黎锦了解经过,也不奇怪。
时间进入到二月底,各种农忙正式开始,村里水库因为挖出了地下水,倒省了不少事,于是修水库的人,村里的都腾出工夫来鼓捣水田——有水了啊,又下了一场雨,水田都可以翻一翻然后浸田准备播种了,其他皇帝派过来的兵士就继续帮忙修水渠。
村里吃大锅饭的日子也彻底结束,都各归各家,各做各事。
只有娃娃祖孙俩,一个年事已高一个年纪还小,黎锦考虑到自己需要一个木工,然后也有心把娃娃带出来,就把他俩的佃田收了回去,祖孙俩,娃娃带着姜嬷嬷等做事,爷爷教会其他村的人做水车后,就帮黎锦做蚯蚓塔。
黎锦包了他们的一日两餐,等粮食收获,还答应再给他们两成的粮食分成。
两成虽少,但那都是净赚了啊!
所以娃娃知道黎锦这是在照顾她和阿爷,给她做事就越加尽心,考虑到做工过程里把这些人分到一起,总有人会偷懒,她就来了招绝的,分工,全部都分工,每人负责几十棵树,从挖坑到埋肥,就是一个人做,谁先做完谁就可以休息。
按说她们这些人,个个年纪比娃娃大,不听她的完全也可以的,但谁让从一开始就听习惯了呢?姜嬷嬷说任她们折腾,看她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来,于是都咬着牙忍……然后就忍惯了。
娃娃这么安排居然也没有人有意见,发两句牢骚就该干嘛干嘛了。
事实上,黎锦已经很照顾她们了,牲畜肥都不用她们挑,是庄头叫人挑上山去的,肥也帮她们和好了,然后一担一担送到山葡萄在的地方。
她们真就只要挖坑填埋。
然后姜嬷嬷分到的,还是离肥料最近的那些树。可是她老人家受不了啊,一看到那些混在草叶烂枝里的鸡屎牛屎,就让她想起以前跟着黎锦上山来的不愉快经历。
之前薅草叶她可以端着仪态慢慢做,横竖做多做少她姿态摆在那,其他人还会时不时帮她一下。
现在没人帮了呀,姿态好看有用?
娃娃看她半天不动还过来嘲讽她:“嬷嬷可是一等一的能干人呀,缘何其他阿姐阿婆都做好多活了,嬷嬷还是一动未动?可是要等人来帮你?哎呀,那可不行,娘子说了,我们得尽快把这里的事做完,田里的活也要开始了呢。”
也是最后一句话,彻底成了压垮姜嬷嬷的稻草,因为她发现了,继续下去,这活计根本就没得完,堆完山葡萄的肥,还有田呐,田里忙完还有地呐,地里忙完,还有那一大片的荒地呐。
黎锦,是真能带着她们折腾个没完没了。
以前她还以为,这个出身富贵的小娘子,说什么要亲自来种田,那就是哄哄皇帝,骗骗皇后的,弄不了两天,她就会原形毕露,到时候,她就有理由拿捏她了。
可显然不是,黎锦就跟世世代代就是个种田女一样,起早贪黑,做的比她们还要多,还要辛苦!
以前,站干岸的时候,姜嬷嬷还会因此高看她,同情她,觉得她识时务,能豁出去。
现在,就只有痛恨了!
你特么真心想来种田,你倒是说呀,知道你时真心的,她又何必主动请缨来看着她,然后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娃娃这么一说,她当即就竖着眉毛,甩了娃娃一耳光,面目狰狞地骂:“娘卵泡泡的,毛都没变齐,也由得你踩到老娘头上来放肆?”
娃娃都给打懵了,也骂懵了!不说她,就是其他人,也被姜嬷嬷这突然发作给弄得目瞪口呆。
天啦噜,姜嬷嬷居然骂人了,还骂的如此粗俗。
骂完,姜嬷嬷袖子一甩,走人了。
她,不!干!了!
黎锦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带着一帮小豆丁到处挖蚯蚓,一个破口的陶罐里,装了大半陶罐。
她拎着罐子来找姜嬷嬷,那些扭结到一起的虫子,差点没把姜嬷嬷恶心吐!
天哪,想到以后英明神武、英姿堂堂的晋王要和这么个人绑一辈子,她真是一刻也忍不了。
压下反胃感,这位女士再一次把背挺直了,昂着头,趾高气扬地冷声说:“娘子真不愧是得了菩萨点化的,自甘下贱也甘之如饴。”
黎锦:?????
有事吗?她种田挖蚯蚓就是自甘下贱?那妓馆乐坊的那些人要怎么说?
未待反击,就听她又说了:“主子大胜,凯旋在即,奴婢要回京帮着主子打理府上,娘子既许过愿,就不必回了,这些地,还等着娘子种出大收获呢!”
啊,原来是要走了。
哎呀,既然要走了,那她就不刺激她了。黎锦做出挽留的样子,委屈巴巴说:“嬷嬷怎能抛下我独自回京?我年纪小不经事,若有错处如何是好?”
竭力挽留,直留得姜嬷嬷连多等一日都等不及,非立刻、马上、一刻不停,就要走。
黎锦没法,又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人走,便问其他婆子丫鬟:“可有愿送嬷嬷的?”
姜嬷嬷冲下来的时候,那些人也顺势跟着跑下来了,闻言呼啦啦全举起了手:“奴婢愿往。”
甚好,其中还有个婆子居然会驾车,也免得黎锦还要再派个会驾车的马夫,又要占个好劳动力了。
至干马车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怎么办?走路啊,又不是走不动!
黎锦挥着小手帕,把姜嬷嬷带过来的所有人,全部,通通,都打包送走了。
姜嬷嬷这时才知道黎锦的打算,这位小娘子,还是真恨不得她们一个人都不留。
行,不留就不留!
上车前,姜嬷嬷回头和她说了一句:“但愿娘子不悔今日所为。”
留了人,好好拢络,也是个好眼线,以后也能为她说两句话。
一个也不留,她这是完全自绝了回王府的路。
黎锦浅浅一叹,微微恭身:“嬷嬷慢走。”
志不同,不需为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