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马车小,放点东西,再坐两个人……考虑到晋王沈曜的身形,黎锦把本来垫在里面的棉被也给拆了出来。
好歹宽松了一点。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拆棉被的举动只是不想他坐得那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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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黎锦并不想跟他挤一个车里,就也下车跟着跑,跑了一段不行了,脚步虚浮,汗出如浆,一出汗别的不说,她厚厚的裹胸浸湿了,感觉胸口密密麻麻绑了一坨铁!
一下就落在老后面。
跟她一样随车跑的老兵见她呼吸像是在拉风箱,不由慢下来等了等她,劝道:“娘子还是车上坐吧……”
他们不知道黎锦的身份,被派过来的,要不是年纪大了要退伍了,要不就战场上落下的伤病厉害,上头有意照顾。
再或者就是得罪了上司,升迁无望,给安排到黎锦这来一起养老。
来的时候,只说是保护个小娘子,同时,听她安排,由她吩咐。
原来王府的卫队倒是知道她的身份,但他们接了密令,也没打算往外说。
这会儿虽说孤男寡女同坐一车有点不像样子,可这时候,男女大防还没明清时那么苛刻,黎锦又是男装打扮,特殊情况,完全可以特殊对待的嘛。
再说了,在老兵眼里,那位可是玄衣卫的头领:“玄衣卫纪律严明、赤胆忠心,即便察觉小娘子身份,也不会给娘子带去麻烦的。”
黎锦闻言压了压胸口,心脏快要从那里蹦出来了,她看了身边的老兵一眼,一脸憨硬样,满脸都是认真的真诚。
她想了想,无可奈何接受了对方的建议,略有些憋屈地点头:“……行。”
头不点不行了,这具身体十分弱,这么又累又饿熬下去,她怕自己猝死。
老兵看她听劝,颇感欣慰,朝前打了个呼哨,在前面跑动的车子就慢慢慢慢停了下来。
黎锦上车的时候,感觉自己要断气了,胸口闷得难受,特别想不管不顾,把那层裹胸扯下来。
掀开帘子,正好对上车内人的眼睛。
他坐在里面,倒是舒服,半身靠在堆叠的纸上,长腿摊开在整个车厢。
见黎锦面白如纸,气喘如牛,满头是汗,他微微挑了挑眉,收回腿,坐直了。
倒也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自动让出地方。
黎锦说:“小的体力不支,要挤一挤将军了。”
他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锦爬上车,小心翼翼占了点位置,一只手抓着车栏,另一只手就借着抹汗尽可能遮挡自己。
好在,沈曜长途行军,看起来困得狠,既没答话的意向,也没有观察她这个弱鸡的劲头,自顾自闭着眼假寐。
黎锦暗暗松了一口气。
车子一路颠簸,她努力抓紧了,别让自己颠出界。沈曜就随意多了,一双腿无处安放,屡屡蹭到黎锦身上,他的腿刚开始碰到她时她还惊跳了一下,后来也渐渐麻木了——不就是坐车时候和路人甲碰了下腿么?
无所谓!
安安然然又走了一段路,越接近京城,路面越宽阔,也越加平整,黎锦松了一口气,抓着车栏的手忍不住松了松。
然后她就悲剧了。
就在她偷偷松开手想缓缓僵硬的手指头的时候,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整个车身往右倾斜,伴着外头娃娃的惊叫,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对面栽去。
一头栽进了对面人的怀里。
按说,黎锦是栽不到他怀里去的,两人虽然是对坐着,但黎锦坐得很靠门边,她身形细,尽力缩在门边时和沈曜还隔了半个身位,所以即便往他那边栽,最多也就是从门这边扑到门那边。
架不住沈曜反应快,大概是怕她跌出去吧,他在车身倾斜的那一瞬间拉了黎锦一把。
黎锦手当时是松的,被他一拉,就不由自主整个扑到了他身上。
扑得特别结实,狠狠砸到他怀里,嘴巴磕在他的下巴上,只觉唇上一痛,嘴里就含了一口血。
这人的下巴是铁做的吧?
等车子扶正,黎锦默默捂住磕破皮的嘴,还得谢谢人家:“多谢将军相扶之恩。”
他“嗯”了一声,仍然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老兵掀开帘子问他们有没有事,并紧张兮兮地道歉,告诉他们原因:“此段路也不知是何缘故,颇多坑洞,小的已经尽力避让,还是让郎君受惊,请郎君勿怪。”
黎锦觉得,他这话本就不是跟自己道歉,就没作声。
果然,沈曜语气平淡地说:“无妨。”转而问,“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回郎君的话,前面不远即是长坪驿站。郎君可要在驿站打个尖儿?”
沈曜“嗯”了一声。
黎锦嘴巴受伤,肚子又饿,简直一句话都不想说,捂着嘴默默把脑袋抵在车栏上装鹌鹑。
“转过头来。”
她沉浸在烦恼焦虑的情绪里,有听没有入耳,没理。
然后一根手指伸过来,强行把她的脸掰过去。
黎锦瞪大眼:妈呀,什么狗男人,占人便宜么?
好险她还记得两人的身份,没有一巴掌把他拍开,只是瞪眼以示抗议。
她抗议,沈曜还不耐烦呢,一边看着她唇上的伤,一边嘲讽地问她:“又蠢又笨又弱,万利民到底看中你哪点?”
黎锦:……
一口恶气在胸口!
她磨了磨牙根子,扭开脸,笑得特别言不由衷:“兴许万掌柜就是看中小的蠢笨弱。”
没想到她居然会反驳,沈曜倒又来了点兴趣,他“嗤”地哼笑了一声:“兴许是瞧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唯一可取耳。”说罢,手腕一翻,丢给她一个绿色的小瓷瓶子,“这是上好的伤药,看在你一路还算识时务的份上,赏你了。”
打一棒子又来颗甜枣?
呸,黎锦才不想要,正想丢还回去,就见他忽地越过她撩开帘子:“停车!”
“吁~~”
车还未停稳,他人已经蹿出去了。
黎锦隐约听到他嘱咐外面的老兵:“……不要停,你们继续走!”
声随人远。
黎锦撩开窗边小帘,只见他疾步如飞往旁边密林中蹿去。
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要和他们一起进城?
想到脱队半道离开的另一队人马,黎锦心里隐隐有了不妙的猜测。
然后马车在驿站旁果然就遇到了盘查。其实不止驿站外,驿站内的气氛也隐隐紧张,就连黎锦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白都能看出,有许多身着便衣的官方人士,正在人群中不断逡巡。
黎锦因为嘴上有伤,都被几拨人盘问。
“伤哪来的?”
“不小心磕到的,驿站前面四里处有段路不知怎么特别不平,小的贪睡,嘴磕到了车栏上。”黎锦面对这些人,有底气多了,解释完,还把娃娃拉出来,指着她后脑勺一个大包,“看,我家童子头也被撞破了。”
娃娃的头发才长出一点发根,取下帽子,那个鼓起来的包包特别明显。
真真假假,她又有聚味楼开的证明文件,户籍也齐全,虽被盘查得多,那些人倒也没拿她怎么样。
却也一次又一次问她:“路上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黎锦摇头:“没有。”
心里却吐槽,这问话水平也太糟糕了,他们一行四人,把四个放在一起问能问出什么?分开来,一个一个问细节才能问出破绽呀!
当然了,也不排除这些人就是做做样子。
黎锦几个到达驿站时都饿得快不行了,所以哪怕知道不太平,他们也还是停下来吃了点东西。
客人来往都在偷偷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无果。
吃完饭后,黎锦几人又遇到了一波盘查,甚至这回,他们还看到好几队士兵,出出进进的,气氛颇是紧张。
这么大阵仗,要是晋王真犯了什么事,她这么冒冒然进城……不会被连累吧?
娃娃坐在她身边,昏昏欲睡,黎锦咬着手指头想要不要干脆掉头避开,回驿站,或者去乡下羽绒衣作坊,把事情探听清楚再行动……念头才起,外面传来老兵“吁”的一声,车子停下,车身微微一震,帘子掀开,沈曜那张讨人厌的脸,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