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带脑子出来啊!还没找钱呢!”把钱丢给她,就抹去脸上的粘乎乎的油,路灯给他的头发打上高光。看清楚他容貌后,小鱼讶异得不能说话。
这不就是打球跟打仗似的褐发男生吗!
捡回地上的钱,她真想把自己推进臭水沟。
“你……我没想到是你,不好意思,对不起!”她自我安慰幸好不是打到他的头,不然他俊容受损,她又要成为附属中学全校女生的公敌。
“哼!”他好像脾气不大好,不过突然被人砸了一瓶子还不发飙的人世上是没有的。他突然把外套脱下扔给她,不客气地喝道:“洗!”
“哦……好,可是我洗完怎么还你啊?”
“我知道你住那里!”
“哦……啊?”她瞪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九
韩影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下楼买啤酒帮好心的老板找钱给这位大婶却被当成夜贼给酱油泼了一身还喷了一脸口水。
“喂!你的手要不要紧啊?”小鱼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很痛快地流血。
“你有创口贴吗?”
“家里有。”
“那就去你家。”
他的话又挑起小鱼极度的防避心:“去我家?”
“大婶!看您老不愿意的表情,好像我不承认是贼您老很不高兴!”
她突然阴沉沉地笑,像只幽灵似地飘在前面,韩影跟在她身后觉得扑面一股冷空气。她蓦地转过身,走进他,一种从地底怕出来的声音:“再敢说个‘老’字!你就死定了!”
离家不远处,又看到安安趴在阳台上对她挥舞双手:“姐姐——”
小鱼回来的时候,这个刚满十岁的妹妹居然目光渴切眼泛红心,努力地扯大嗓门:“影哥哥!”
她发誓安安见到韩影绝对比见到两米高的巨型维尼熊还兴奋。于是立刻翻开家中的瓶瓶罐罐赶快找到创可贴好打发这个瘟神。
韩影环顾这个接近家徒四壁的房子,终于看到可以让他坐下来的木板凳。他的黑眸注意着挂在水泥灰墙上的黑白照片,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
气氛随月光被遮蔽而变得凝重。
“你是xx中学的学生吧!”小鱼把创可贴顺带药膏药油全递给他,“读高几啊?”
“高四!”他低着头,过长的刘海掩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高四?”
“我休学过一年。”他补充道。她这下才看到他的手臂除了流血的地方还有不少瘀青,这好像是叛逆期少年特有的记号。
“我以前……见过你吗?”看好像就住在附近,她对这旧小区的居民还算熟悉,但确实对他没什么印象,脑里突然浮现一个笑容纯净,衣服整洁的小男生,那些九姑八姨都很喜欢他,他手里经常有某家某人给的小糖果。
“见过你也不记得。”他很轻淡地一言,然后抬起头望着墙壁上鱼妈妈的遗相,“以前我喜欢躲在你家门口,总是听到很好听的音乐。”
她的心头有刹那的窒息。
“不过后来那些声音变得很难听,我就没有再来了!”突如其来的转折句让小鱼措手不及。还真不想告诉他:以后的笛声都是她吹的。
“这么晚你也该回去了,免得父母担心!”她急匆匆地赶人。
“父母么?一年前就死掉了……”他的话有倦慵的懒意,“又怎么会有人担心我。”
十分钟,二十分钟……不知道招待客人需要多久。
韩影回去了,小鱼没想到自己会像安安一样,趴在窗台,目送这个少年。他回过头,朝她笑了笑,便潜进更深的夜色里去。
他的影子好像会和灵魂分开,影子往前,身体往后,他喜欢无止境的黑暗,转过头来,笑看着游走在明媚边缘的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一样的!
一
午后的阳光漫进自习室,位子几乎坐满,因为这里有两台柜式空调,许多人捧着书在看,而更多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舒汐和小鱼挑了最角落的位置。
“诶,听说你家里经常来客人,还是个绝世大帅哥,是不是想通了,要重新做人啊?”舒汐一点都不晓得控制自己的音量,以至旁边其实很认真复习的同学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小鱼当自己耳背,她该怎么告诉舒汐,自己因为没带脑子出门把玻璃瓶砸在韩影身上,使得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自己手受伤连饭都煮不了必须让她负责他的五脏庙。更可气的是安安年幼无知不知道引狼入室的后果也跟着瞎起哄。
“嘿,你就别装了,高中部的女生念得我耳朵都起茧了,说韩影怎么会找个保姆当女朋友!”
小鱼很想撞墙以谢天下,舒汐说话为什么从来都不需要修饰。
“什么女朋友,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舒汐鼓膜还没破已经算是奇迹,以她的了解韩影的魅力席卷了高中和初中部,连小学都无法幸免。
“你怕什么呢!我已经向她们宣布你和韩影正在交往,这年头就流行姐弟恋,你也不要在魏之臣那一根电线杆吊死!”舒汐肆无忌惮地又将矛头指向某人。
其实他的模样,已经不太清晰了。
她也懒得为自己辩驳,不过有一件事让她很介怀:“汐,我长得很沧桑吗?”
“不会啊,你长的挺梦幻的。”
“这是什么形容词?”
“就是……我每次都想让你做我cosplay的模特!”舒汐抽出一张纸,快速地在上面描绘几笔。
“cos什么啊?”
舒汐撑起那张纸在她面前晃,笑得有些奸诈:“卖章鱼丸的大婶。”
暴力的小鱼,鬼哭狼嚎的舒汐,差点被整个自习室的人群殴。
要参加音乐节比赛。只是觉得好像被依晴所制,这种想法流往身体的那个部位,那里都起了一连串的疙瘩。
从爸爸离开那天起,她好像没在人面前吹过长笛,哪怕在魏之臣面前也没有。
拿着黄铜长笛,或许真的被舒汐打击到了,她决定放下长发,找个梦幻的地方伤春悲秋一会。
估计每个大学都有一个浪漫的地方为情侣提供圣地,这里一样,有一片很大的樱花林,落英缤纷,阳光之下,樱花瓣仿佛透明一般,绚丽夺目,清风徐来,花瓣扬落到中央的湖泊之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小鱼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一处看不见鹣蝶情深,旁若无人的情侣,当她以为双目和耳根都得到清净之时,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就好像电影定格般,一点点地吹残那片仅剩的净土。
依晴挽着魏之臣的手,甜蜜的笑语阵阵传来。他们应该见到她,依晴微愣了一下,将手指和魏之臣的扣在一起,以至她能清楚那枚刺眼的戒指。
或许依晴在“缘来如此”的时候没认出她。戒指是她亲手送出的,不必介意她的存在。然而她万般期待他们当她是透明的,不要搭理她,不要跟她说话。可是依晴已经和她打招呼了。
“啊,在练习啊?”盯着她手上的长笛,笑容灿烂。而魏之臣飘来若有似无的目光,小鱼以前会觉他的眼神灼灼炙热,如今却像被秋风吹过。
一阵寒一阵凉。
“是啊,这么巧啊!”费了好多力气挤出几个字。
“要加油哦!这次比赛就看你了!”
是啊,你什么时候这么瞧得起我,她眉毛轻扬,感觉受宠若惊:“谢谢,我会努力的。”
心里一阵恶心。
她苦笑,目光盯着他们的手好一会儿,让风吹得眼睛酸涩,让温湿哀切的一双眸子对上魏之臣的眼睛。然后,慢慢地,往樱花林深处走去。
如无意外,魏之臣的心会像针刺一样疼。如果成功,依晴会有威胁感,就像看过恐怖片一样。
是谁说女主角必定是善良优柔的呢!鱼双双,善良这种品质在她身上好像看不到,她就是喜欢走在断崖绝壁上,让飓风吹得身体摇摇欲坠,裂裂作疼。
二
清澈而华丽的圆舞曲,贯穿灵魂的长笛韵律,伴随樱花旋落的舞姿,化育成引人落泪的天籁。墨湖边上,仿佛上演着一场远古的盛宴。
一曲已罢,上方传来清脆的掌声,小鱼背脊变得冰凉,樱花树向来是充满神怪传说的植物,她不禁在想那些不太真实的物体。
扭动脖子,确定是“人”在拍掌,那少年悠哉地坐在树上,一块画板搁在腿上,质地上好的白衬衣与他身体轻轻贴合,坚凝而柔美的面部轮廓,乍看一眼不会觉得是真实的。那两片比樱花还娇艳的薄唇微微泛着笑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足以震撼人心。
小鱼在这只有少女漫画才出现的美好场景里,居然粗鲁地往树身上踹上一脚:“乔逸!你给我下来!”
乔逸单手抓着树枝,身手利落地跳到地上。
“你在画我吗?”小鱼想夺过他的画板却没有成功,这个深沉冷漠还习惯托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画画的少年,他刚才那一笑倾城绝对比黑洞吞噬恒星更罕见。
“不可以吗?”坐在草地上,继续完成他的初稿。
“找我做模特很贵的!”
“我付得起。”他微微仰着头,衬衣最上方的扣子没有扣上,露出脖子上银光闪耀的双生翼天使坠饰。
“你不是快毕业了吗?怎么不去找工作,肯定是没老板请了,你要求那么高!”小鱼不客气地调侃他。
“回来交毕业作品。”
“现在才来画吗?”她拿出挎包里的一瓶水,咕噜咕噜一下子便喝光。
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耐烦,轻轻蹙着眉头,画笔在他修长的手指下被赐予生命般,淡勾几笔,少女的动人身影就隐约可见,画中人穿着飘逸的连衣裙,怎么看都不像她。
她习惯穿棉布短衣配上旧式运动裤,应该是在地摊上经常捡到的那种。
画中少女的眼中有寂寂的水光,与纷落的樱花相映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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