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是不是一国人呢？”难掩的羞涩，他明白自己这么问有多么唐突，但他们说话从来不需要掩饰什么。
她笑了笑，没有正面答他：“你昨晚喝了很多酒吗？真的伤心啦？”
“切！我有那么脆弱吗？”他摸了摸鼻子，重重地吸了口气：“我不是那种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人，那场车祸没要我的命，我更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活得更自在！”
她差点要为他的精彩理论鼓掌，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他不会用痛苦的眼神作无声控诉，用酒精发泄之后又是一天的精彩，他不会逼问她当他是什么人，即使他问，小鱼也会说：觉得相似，觉得可以偎在一起取暖，觉得可以像一家人那样互相照顾。
无关乎相配与否，只是合不合适。韩影给了她绝对庞大的空间，她不会觉得是负担。珍惜身边的人，要活得自在，她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到了家门口，望着韩影渐远的身影，他突然转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小鱼儿，如果他真的很好，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我会离开的。”
她充满感激地点头。
夜晚，她依旧在擦着浴缸。望着放水的出口不断地冒出漩涡，那些流失的泡沫一点点淡出视线，她站直身子，舒服地伸伸懒腰。
她拿出手机，搜出魏之臣的手机号，她知道他换了号码，知道怎么发都不会回复，但她每天都这么发短信，发发牢骚，臭骂他几句，每一天停止过，然而今天她打上了一句话：
魏之臣，你当年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你和韩影差太远了！你拿根鞋带上吊死了算了！
发送完毕，她狠狠地按下删除键。这个号码永远不会在她的手机里出现了。
手机的短信音却在此刻响起，吓得她差点把它扔进浴缸里。
定睛看过显示，是乔逸！
打电话没人接，你干什么呢？
安安睡着了，不能吵醒她！
她好不容易编了个谎话。实际在韩影家里电话就响过了，她是故意没去接。
上网吧！
我电脑中病毒了！上不了网。
她昨天上网时，乔逸发来一段ＦＬＡＳＨ，居然是她在墨湖边樱花树下吹笛子的动画，尽管他的画工真得让人惊艳，她那些感动忽然变成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她只好忍痛没必要就不上网。
短信静息了一会儿，她正要松口气。
可是，乔逸又发来手机凶铃似的一句：
周末我去你家帮你看看！
她后悔莫及的嚎叫，立刻向舒汐发出求救：快！给我发些木马邮件，越多越好！
舒汐继而轰过来一条：你是人是鬼？
五
秋天是什么。就是把一片叶子由绿色看到枯黄，看到落下；就是颓废的浪漫，最为文学家和情人容易添上形容词以表达自己有足够伤感或者情感的季节。
七月一日，刚好是入秋的第一天，小鱼的哀叹声扫尽树上一片片卷曲的叶子。校外的那一家冰品点因为季节的变换，生意也落差很多。
舒汐摆弄着手上的塔罗牌，安安有滋有味地吃着甜点。还有那个站没站相，坐着也像条蛇一样软趴趴的韩影。
“不得了了，两个渔夫争一条鱼，两面夹攻啊！”舒汐笑吟吟地用纸牌扫扇小鱼的脸蛋。
“这个夹心饼好好吃哦，尤其是它的巧克力馅！”安安脏兮兮的小嘴附应。
小鱼立刻拿开她的碟子：“别吃那么多，会蛀牙！”
“那我们要份深海鳕鱼汉堡？”舒汐不知死地问。
“有馅的吗？”安安摇着食指道。
“你们说够了没有，这里不是肯德基！”小鱼敲着桌子喊道。
舒汐摊开手上的塔罗牌，引诱性地问：“要不要帮你算算真命天子是谁啊？”
“我才不信这个，我看你不应该当娱记，最好转行做女巫！”她拿起那杯果汁，恰好反射天使吊坠的光芒，会刺疼眼睛。
“韩影呢？你信不信？”她转头朝向差点睡着的男生。
他只是假寐，被她一问就弹直身体：“我倒挺信的。”
小鱼的座位恰好靠近落地玻璃，她趴在桌子上，但愿这个下午的时间别过得那么快！然而一种灵动跳跃的笛声像冰凉清泉淌过耳根。
“诶？这是……莫扎特的魔笛！”舒汐一语道破玄机。
“你对这个也有研究？”韩影惊讶。
“小时候她老爱吹这首曲子！”舒汐指着无精打采的小鱼。
韩影感兴趣地抚着下巴：“这是怎么样的曲子啊？”
舒汐摇动手指，颇有感触地道：“这是埃及的一个古老神话，夜后跟塔米诺王子说自己的女儿帕米娜给大魔头捉了起来，并给塔米诺一只魔笛，希望他能救出帕米娜公主，塔米诺很爱帕米娜，就答应了夜后，其实所谓的大魔头就是光明神殿的智慧之神，他捉帕米娜只是为了教化她，真正的大魔头是夜后，想借塔米诺的手铲除光明神殿。最后塔米诺经历重重考验，识破了夜后的阴谋，和帕米娜幸福地在一起了！”一口气说完了故事，她口干地喝下半杯果汁。
“确实挺好听的。”韩影淡淡地道，低着头默默地想着。
小鱼自然很熟悉这段故事，小时候的她也是个整天异想天开的女孩，也因为这个故事，喜欢上了长笛，如果自己是帕米娜，谁又是塔米诺呢？
下午的时间飞快似箭，星期六学校放假，只有小学部第二课堂开的兴趣班。落地玻璃擦得很干净，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致。
突然安安跑了出去，向一个背着迪士尼书包的男孩子大喊：“小杰！”
小鱼也望向窗外，看见一头碎短发的男孩转过身向安安招手，他旁边停了辆奔驰，小鱼本想大声叫唤安安回来，然而看见车里走下一位美妇人。那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灼热，那位妇人也朝她的方向望去。然后，也是深深震撼的表情！韩影见她古怪反应，忧心地问：“怎么了？”
她幽幽说了句：“没什么，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完就走出冰品店，拉着兴致很好的安安，小声地问：“小杰全名是什么？”
“余文杰啊！”安安天真无邪地笑道。
余文杰？应该是鱼文杰吧！
那位妇人一身剪裁合度的女性套装，她慢慢走进小鱼，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勉强：“小鱼，好久不见了！”
“裴阿姨好！”她拿出面对客人时的好态度。
“到家里坐坐吧，顺便吃顿饭。”她问得很轻，和气得简直显得谦卑。
“不用了……”小鱼冷冷地道，裴阿姨眼睛有黯淡的失望，她接着道：“去馆子吃吧！”
六
红磨坊，一家挺高级的法式餐馆。顺着玻璃窗流下的水幕，打上彩灯，筑成华丽的装饰。安安和小杰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玩得兴高采烈的二人没有发现身体上某种联系。
小鱼用银调羹搅动面前那杯黑咖啡。
“这里的东西怎么样？味道还成吗？”裴阿姨很努力寻找话题，眼前的孩子很安静，她这个公关主管在她面前大失水准。
“嗯，不错，我要求不高。”她嘴角一抹，回应感谢的笑容。
“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听说还是住在旧楼里，不如搬回家住吧！”看到小鱼善意的脸，她大胆地问。
“我只有一个家，就在旧小区里。”微微透出的反感，裴阿姨清晰地感觉到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也低头转动手指上的钻石戒指：“那件事我一直很抱歉，若不是我接受你妈妈的邀约，她也不会……”
“不全是你的错，妈妈偷偷停药了几个月，或者她早有自绝的打算，临死前想看看你是怎样的女人。”小鱼淡淡地说道，其实她没有忌讳，是裴阿姨心里有疙瘩。
“那……你还怪我吗？”她哀声问道。
“不怪……”她将调羹放在嘴边尝试，还是苦得让她皱眉，“也是骗你的！”妈妈去世那晚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一张素脸依然美得让人惊心，通常能散发这种魅力的时候不是要见情人就是情敌。
裴阿姨的声音夹杂淡淡的泣意：“对不起，你妈妈是个完美的人，我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你是有身份的人，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小鱼冷言打断她。然后走到隔壁桌子牵起安安的手，“我们走吧！”
“小鱼！等等！”裴阿姨追了出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钞票，“上个月打得钱还够用吗？我这里还有，快拿着！”
她挥开她的手，呵斥道：“我不是来讨钱的，还有！你们的钱我一分都没用过，别再往上面打了！安安，我们走！”
她拉着安安的手走得飞快，安安似被她的动怒吓到了，紧紧握着她的手，偷偷擦着眼泪……
旧小区的路很窄，举头可以看见搭出阳台横七竖八的晾衣杆，不小心就会被花盆砸到或者洗脚水当头泼下。回到楼下，就见到韩影倚在她留在学校的单车旁。
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客人，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
两杯热茶，靠在阳台上，习惯了这样聆听风声，习惯了这种谈话模式。
夜风吹来，摇动着阳台的盆栽上一根根疏离的枝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