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瑜的脸色微变了一瞬，转瞬的失态之后，又很快的恢复自然。
只不过，她投向沈云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审视，温柔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足足几秒之后，她才轻声说道：“云澹，你说这话，是不相信姑姑能帮你？”
“怎么会？”
沈云澹紧接着就否认，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后，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最相信姑姑的能力了，整个沈家，没有人比你更让我钦佩的。”
“我的意思是，有姑姑在，我相信底下的人再有不满……姑姑也能压下来。”
他语调诚恳无比。
沈敏瑜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
这言下之意是如果底下的人有不满，就是她沈敏瑜压不住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慢慢聊着，像是在谈正事，又像是平时话家常。
几分钟过去后仍是没能达成共识。
沈敏瑜失望的叹了口气，撩动了耳边的头发，露出耳根处一个浅浅的缺口。
沈云澹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掠过了那个缺口处，只停留了几秒便轻轻的移开了视线。
“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沈敏瑜脸上露出怀念，仿佛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感慨着说道，“你小时候还只有那么丁点大，可惜哥哥嫂子意外去世，你那时候整天哭得停不下来，脸都涨得青了……”
随着她的话音，沈云澹的眼底闪过一抹隐痛。
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极力压住了激动的情绪，面色却一如之前的平静、冷淡。
可是脑子里却不住翻腾起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父母因意外去世，只留下他一个人。
年幼的沈云澹每天哭个不停，家里的保姆佣人束手无策，直到姑姑沈敏瑜陪着他。
每天晚上，沈敏瑜就在房间里哄他睡觉，直到深夜仍守在床边，就怕他醒来看不到人会哭。
思绪收回，沈云澹垂下的眼眸中浮动着淡淡的嘲弄之色。
确实，他小时候最亲近的就是沈敏瑜，几乎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可是她呢？
不知不觉沈敏瑜已经结束了回忆。
只不过，她仍是深深的注视着长桌后的沈云澹，意有所指的说道：“云澹，你如今也是长大了。”
“但是在姑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让姑姑打心眼里心疼的小男孩。你比行瑾大不了几岁，从来，我都是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疼爱的。”
说完，她从身上取出一个帕子，放在眼角轻轻沾了沾，眼眶已经是动情的红了。
要是放在半年前，或许沈云澹已经主动认错了。
可是……
沈云澹扯了扯唇角，淡淡的说道：“姑姑，既然你把我当成亲儿子看待，那我就放心了。”
沈敏瑜的动作僵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庞上露出惊诧的表情，目光扫过他依旧冷淡的面容后，心微微沉了下去。
怎么跟她料想的不一样？
沈云澹这时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了。
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更厚的文件。
长腿迈出，一步，一步，朝着沈敏瑜走过去，直至身形立在了她的面前，才将手里抓着的那份文件放到了她的面前，稍稍凑近了几分。
“本来这份重组涉及到你以前的一些老部将，我还担心姑姑面子上不好看，就先压下来。”
“不过……既然姑姑这么疼爱我、支持我的决定，那我就不客气的着手去办了。”
沈敏瑜颤抖着手指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
足足几秒之后，才缓缓的掀开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
沈敏瑜的脸色就陡然白了几个度。
几乎是咬着牙齿，她手指用力的抓着这份纸，缓缓的将视线投向了沈云澹，微颤着声音说道：“你这是要把我以前的老部将都踢出公司啊！”
沈云澹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化，平静的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或许是他的姿态过于平静、理所当然了，沈敏瑜恍惚了一瞬，几乎以为他并不是有心这么做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整改了，以后我在公司要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我？”
一旦她一手提拔的人被踢出公司。
那么，沈敏瑜多年来经营的威信都要变成一场笑话。
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没能力保住手下那些跟她打拼多年的老将，到时候，谁还会愿意跟她呢？
沈敏瑜还残留着一丝侥幸。
或许，沈云澹提前把这份计划给她，是想听她的意见，给她拦下的机会？
可惜，下一秒就打破了这个幻想。
沈云澹淡淡的笑了一下。
目光轻轻的掠过她含着期待的双眼，往下，落在她手指捏着的文件上，才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姑姑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呢？你永远是沈家的大小姐。”
“爷爷打江山的时候，你是他的左膀右臂，而现在换我接手沈氏，你依然可以留下来作为我的左膀右臂，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下来。
沈敏瑜的身体晃了晃，用力撑住桌角才不至于跌倒。
作为沈云澹的左膀右臂？
说得好听，就是剪除了她的所有势力、架空她，然后让她当他沈云澹的一个应声虫罢了。
最后一丝侥幸烟消云散。
室内的空气安静到窒息，隐隐的燃起硝烟味。
沈敏瑜深深的看过去，只见沈云澹漆黑的双眸也正注视着她。
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
沈云澹是彻底撕破脸皮，打算和她正面宣战了？
想清楚这件事后，沈敏瑜反倒是冷静下来，红唇勾起了一抹轻慢的笑容，缓缓的说道：“云澹，年轻人有进取心固然是好事，但有一个忠告，行事别太过。”
不再和她虚与委蛇，沈云澹径直走回去，舒服闲适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上，长长的手指轻缓的扣动着桌面，发出“笃笃笃”几声闷响。
沈敏瑜神色不善的注视着他，一颗心却被一声一声的闷响吵得烦躁起来。
响声突兀的停下。
一道清晰的男声却在此刻响起。
“小姑姑，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沈敏瑜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双眼惊疑不定的朝他看去。
心跳陡然加速。
难道，他知道了那些事情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