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覆真心
曹家后人2025-02-06 09:193,826

  墨尘额间的六芒星不再发烫,并且,永远也不会再亮起了。 

  听到周灵说完那番话,他的眼底漫上一层悲凉。过往的许多记忆尽数席卷,无数辩驳的话在心头翻涌,然而他终是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周灵没有回头,她对墨尘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不用回头看也能知晓他的动向。有些话,当着他的面是说不出口的。树上掉落几枚枯叶,她伸手接了一片,她低声说:“回来。”

  身后无人应答,连风声也没有,树下唯余她一人的影子。她未曾注意,黑暗深处,有一双赤色的瞳孔忽地亮起来,一闪而过。

  ——

  墨尘从此地离开后,似个孤魂野鬼般到处游荡,又跑到人间酒楼里买醉,从乾坤袋里掏出百十个金叶子,在酒馆老板面前一字排开。

  老板哪见过这阵仗,一边道谢一边上了最好的酒,还从隔壁青楼里领了十来个姑娘,叮嘱她们好好服侍墨尘。

  墨尘喝得醉眼迷离,看见一团人影自己面前晃,看不清脸,又好像看谁都像是她。空气中混杂着各类脂粉味,有姑娘大着胆子过来斟酒,他一动不动,心想:“周灵把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我要是还放不下她,岂不是自讨没趣?”

  姑娘把酒杯往墨尘跟前送,一双媚眼如丝:“郎君,您生得如此好看,怎的独自在这里喝闷酒?”

  墨尘推开她的手,坐得离远了些。他不习惯和旁人靠得这么近,也闻不惯这些脂粉味,周灵总是不爱涂脂抹粉,她身上只有经年缭绕的药香。

  怎么又想起她了,墨尘闷不作声地干了一杯酒,良久,他忽然开口:“你们说,如果有一个人,你情不自禁地想保护她、照顾她,可她这个人品性不佳,总是想要利用你,还说了一些伤人的话,你会怎么办?”

  姑娘放下酒杯,知晓这人不是来寻乐子的,怕是刚受了情伤想找人诉诉苦。

  她说:“奴家在风月场中待惯了,倒是难得见如您这般痴情的。”

  墨尘被人说中了心思,恼怒道:“非也,本尊向来洒脱,从不耽溺于这些情情爱爱的。”

  她捂唇轻笑:“是,是,奴家说错了。不过嘛,奴家也是女子,约莫能明白一二女子的心事。女子矜持,尤其在情爱一事上,偶尔会口是心非,公子口中的那个女子,若是说了些违心的话,公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墨尘酒也不喝了,眼睛里浮现出几分清明。也是,周灵虽然放了狠话,可是之前舍命救他之事也并非作假。墨尘腾地站起身,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想去找她问清楚。

  正在此时,他掌心符咒忽地开始发烫,他残余的酒意瞬间醒了,是周灵有危险!

  

  ——

  塔一样高的妖兽磨着爪子,拦住周灵的去路,这妖兽命曰森魅,专门捕杀人类修行者。它尾随了周灵一路,不过之前有魔尊强大的威压镇着,它不敢兴风作浪。

   

  直到确认墨尘已经离开,它才流着涎水从黑暗中冒出来。

   

  周灵皱着眉,星星点点的鱼火在她四周亮起:“就凭你,也敢把我当做猎物?好啊,火气正大呢,你今天便陪我打个尽兴吧。”

   

  森魅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周灵将身一旋,足尖在枝叶上轻点,风暴般的鱼火化作匕首,径直没入森魅的头颅。

   

  森魅吃疼,尾巴如钢鞭一样乱扫,周灵余光瞥见,正打算闪躲,忽然被人抱住腰,转瞬间便来到三丈开外。

   

  那人将她搂得极紧,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廓,她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周灵的半边身子有些酥麻,从心底里泛上些委屈的情绪,又被她强压下去。

   

  她自嘲地想:“你莫不是还想和他撒娇吗,还是不要再自取其辱。”

   

  墨尘身上还带着酒气,刚刚那一瞬,他眼见着森魅朝她攻去,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周灵曾经在他眼前一点点没了气息,当日之痛,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熟悉的红莲业火将那森魅裹了个严实,片刻后,它庞大的身躯化为灰烬。周灵挣脱开他的怀抱,冷声道:“话已说尽,你又回来干什么?”

   

  本来温热的怀抱忽然空落落的,墨尘说:“我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本尊忽然想到,千机阁也许有解除不死之身的方法,我要和你同去。”

   

  周灵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狐疑地盯着他的神情,觉得此人跟玩输了游戏反悔玩赖的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呵呵,我这个凡人,自然不敢管堂堂魔尊的闲事,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我了?”

   

  墨尘矜贵地点点头:“没错。”——

  千机阁之中往来皆是白马银雀,这丧葬风的装修风格倒是跟主人的审美一脉相承。

  周灵风尘仆仆地由使童引入,低眉顺眼,神情庄严肃穆。她走过天桥,被淅淅沥沥地雾气扑湿了睫毛。远处,一道靓丽的彩虹娇俏地悬在池面上,也不知究竟是在笑什么。淼淼捧着一卷古籍缓缓而至,点头向周灵示意。

  “你跟我来。”淼淼道。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三一镇,一人是台上的判官,一人是场上的困兽。那时人声鼎沸、四处都跃动着燥人的烟火,而现在周灵只身前来,是信徒取经,心中高悬,万万不敢出一点差错。

  淼淼没有在大殿接待周灵,而是将人引进了自己的书房。书房简洁,几颗快要化形了的山野精怪好端端地躺在各自的花盆里晒着太阳,地上散落的均是些还未雕琢完成的木工活儿。这倒是稀奇,淼淼上神乃是水神独女,被一群神仙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乃是六界独一份的仙女。平时看她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日常出行,都符合仙女出淤泥而不染的身份,怎知她私底下却是个喜欢些粗糙玩意,大巧若拙的妙人儿。

  祝婆丁哼哼唧唧地从周灵的衣袖里蛄蛹出来,伸了个懒腰之后便化作一道灵光飞入了淼淼桌上的花盆里。

  “我瞧着它跟着你瘦了些,看来是没舍得喂它什么好东西。”淼淼抬手戳了戳那一团懒洋洋的小东西,揶揄道。

  周灵尴尬地笑了笑,不再那么紧绷,心里还是对淼淼这熟络的语气有些不太适应。

  “东西带来了?”淼淼问道。

  周灵应着,掏出一个青玉葫芦,里面装着她这些年攒好的修为。

  淼淼接过那玉牌,看了又看,却又放回了周灵手心。

  “不够。”淼淼摇摇头。

  “你说什么?”周灵心下一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里面可有足足五千年灵力。”

  “修为是够了。”淼淼卖了个关子。“只不过你的要求比较特殊,需要以‘点魂术’凝聚人的神魂,这便牵扯甚广了,非我千机阁一己之力可办到。”

  周灵心一沉,问道:“还待如何?”

  淼淼沉吟片刻,答道:“点魂术是将本来已经归入轮回的三魂六魄重新凝聚,可是自从掌管阴阳轮转的大妖刑鱼被魔尊剥骨抽筋之后,人界命数大乱。如今看来,只有让刑鱼的力量归位,才可一试。”

  一股不详的预感自周灵心中升起。果不其然,淼淼接着开出了那个周灵最不想面对的条件。

  “唯有重新献祭妖骨。”

  周灵恍惚了一阵,那泛着青的骨头氤氲着木桶里的水汽将她带回两人初识的那天。明明第一面是在降下天罚的临渊池,万马齐喑,九雷涌动,那道身影像一把狂傲不羁的剑挑衅着诸天神明。可是她却擅自修改了回忆,将第一面定在了将他扛回三一镇,待他疗伤苏醒的那天。不知为何,她心中笃定,那个温润如风、眸色清澈的青年才是墨尘。他赤诚而热烈,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欢喜、厌恶、傲气、不安,像晨间古寺的鼓槌一下一下地叩问她的心门。

  暮鸦归巢,夏蝉息宁。

  视线重新聚焦,周灵将目光堪堪落在了淼淼那略有忧色的面容上。

  “只要让一切归位,我的家人就可以重新苏醒。”周灵重复了一遍。

  淼淼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她脖颈间一片青斑却隐约间浮现出来,看不真切。周灵心下生疑,却并未发问。如淼淼这样的上仙,断不可能有凡人那样磕碰的情况,也不像妖靠逆天而行的功法修炼而产生的经络堵塞。

  周灵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竟无一种外伤内伤符合,倒有些像......像尸斑!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不可遏制!一个好端端的仙子怎么会长出这种东西?是她看错了?

  拱手离开,跨出千机阁大门之时,周灵却突然感到心下一悸。一抹暗红飞快地自她的眸间掠过。沉寂许久的鱼火缘何竟突然躁动不安!

  淼淼单手撑着桌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要滚落而下。她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走进一间精巧的暗室。一道身影盘坐在白玉之上,如一只白凤凰垂首轻啄花间露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灵泽上神!

  灵泽并未易容,动作的舒展更暗示他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因果轮回本有定数,虽然我们已经将干涉降到了最低,但总归还是你受苦了,承担了反噬的苦果。”灵泽一挥袍袖,充沛的灵气缓缓将淼淼托起,似在缓解着她的痛苦。

  “今日周灵来见我,献出了五千年灵力。”淼淼如实汇报。

  谁道灵泽却像是被这句话中的哪根刺挑动了似的。

  “全部修为?”灵泽冷哼一声。“刑鱼妖骨如何?”

  “周灵救人心切,只是剥去魔尊妖骨便是将其千刀万剐地再杀一次,我怕魔尊不肯就范。周灵毕竟只是一介凡人,恐不是他对手。”淼淼担忧道。

  “那依你看,这妖骨周灵到底能不能取回来?”灵泽眯缝起眼睛,更像一只觅食的鸟类。

  淼淼捉摸不清灵泽的意思,索性缄默不答。

  灵泽也没有立即开口。他发觉自己好像把自己逼进了两难。妖骨事关重大,自是志在必得。但如果周灵真能取来,说明什么?如淼淼所言,魔尊就算是丢了全部修为依然不可小觑,真到了无可挽回,哪怕是玉石俱焚也是能做到的。所以,只能是他主动放弃。

  主动放弃,主动放弃.......灵泽反复咂摸着这四个字,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股难言的情愫涌上心头。

  “人族那边的事项也要加速推进,淮安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灵泽移开话题。

  “李晟琰一直敷衍着妖族派去的使者,暂时没有跟妖族结盟的想法。”淼淼答道。

  “周灵把人界灵脉皆系于她身上,她的立场格外重要,甚至能左右关键,你再想想别的办法。”灵泽皱着眉头。

  “上神。”淼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宰醇的身体如何了?”

  灵泽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那具一直保存在琉璃盏中的身体。那是淼淼的爱人,是她的心之所系。堂堂水神之女,千机阁阁主,愿意与他结盟,承受神魂俱灭的苦果,皆是因为那个人。

  想到这里,灵泽的语气变得柔软,挥了挥手,将盏中的实况给她看。

  “他很好,这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肉身可以保存的如此完整了。你看他的样子,是不是依旧没变,宛若生前。”灵泽把这些递到淼淼身前,见她失神地用手抚上那不可触及的脸。

  宛若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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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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