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这几日,墨尘就仿佛鬼上身了一般,天热就给周灵扇扇子,还抢着去河边打水,看得周灵一头雾水。
芝芝悄悄对周灵耳语:“你给他下药了?还是主仆契变异了?他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性子,堂堂魔尊,天天给你当牛做马。”
周灵耸耸肩:“不知道,兴许是吃错药了吧。无妨,我乐意有人给我使唤。”
这些日子他们与妖兽交手数次,三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周灵看着地图研究了半晌,划出一条偏僻的小路,沿着此路线说不定能避开那些牛皮糖一样的妖兽。
周灵:“再向北十里,有一处出名的灵泉,我们这一路多少受了些伤,恰好能去灵泉疗愈一二。”
墨尘忽地抓住她的手,撩开她的袖子,只见她手臂上青紫一片,尽是些斑驳的伤痕。除了新伤,还有些已经结痂的伤疤。
墨尘的心一颤:“这是怎么回事?”
周灵冷着脸拍开他的手:“做什么?随意掀别人的衣袖,人间有句老话,男女授受不亲。”
他一直觉得周灵身上藏着秘密,哪怕她笑时,眼神里总是藏着几分悲凉,好像从来不把什么放在心上。一开始他以为她天生冷情,后来知晓她的身世,才发现她是不得不如此。
“对不起。”墨尘不自觉地心疼起来,这些旧伤多半也牵连着一些她不想说的往事,“我不是故意的。你既受了伤,我们便先去那灵泉吧。”
周灵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同自己吵几句嘴,没成想他竟然会道歉。这魔王不会让谁夺舍了吧?
墨尘屈指向前,业火逸散而出,化成一架冰蓝色的马车。芝芝瞪大了眼睛:“这杀人用的业火,居然还能这么用。”
墨尘走到周灵跟前,耳根有些红:“若不是受我连累,你们也不会平白被妖兽袭击。坐上这个,能快些到灵泉疗伤。”
周灵淡淡地瞥他一眼,施施然往马车上一坐,朝他点点头,那意思是:“坐好了,走吧。”
冰蓝色马车在森林间疾行,风卷过草叶,吹起周灵的一缕鬓发。周灵蓦地回首,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墨尘有些怔愣,她这笑与往日不同,似乎含着些畅快与惬意——仿佛她永远不会被什么击倒,无论是沉重的身世,还是强大的敌人。
自己从前是不是活得……太没劲了些。明明拥有无上力量,却总想着求死,墨尘不可控地被她吸引,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一切。
灵泉位于山坳处,是个风景绝佳之地,他们一行人赶到时已是傍晚。
灵泉狭小,堪堪容得下四五人,周灵沉吟片刻道:“这泉水得泡两个时辰才有功效,我们挨个进去,抓紧时间恢复。不然往后若是遇到妖兽袭击,恐怕不好脱身。”
芝芝点点头道:“好啊,那你先泡吧,泡完我再去,墨尘在我之后。”
说罢他便找了个树干倚着,从乾坤袋中掏出酒壶,十分惬意地品他的美酒去了。
墨尘对周灵说:“你去吧,我在外边给你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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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倏忽而过,灵泉内没什么动静,墨尘在山门外来回踱步,有些坐不住了。
芝芝捧着酒壶喝得云里雾里,浑然忘记时间,墨尘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心道:“周灵身上本就有伤,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芝芝真是靠不住,就知道喝那个破酒。”
又过了半个时辰,芝芝还没有醒转的意思,墨尘试探地喊了几声周灵的名字,无人应答。
他终于下定决心穿过山门,走入灵泉。空气中雾气氤氲,灵泉尽头坐着一人,她以白绫覆面,深林幽泉更衬得她乌发雪肤。
她静静地靠坐在石壁上,似乎是睡着了。她的胳膊、背上全是横七竖八的伤痕,乍一看触目惊心。
墨尘屏住呼吸,他喉结微动,向前迈了一步。
周灵被响动惊醒,她以为来人是芝芝,于是说:“过时间了吗?我睡着了,我乾坤袋里有药,你来帮我涂一下。”
墨尘不出声,下意识地听从她的指令,直到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在她的陈年伤疤上反复摩挲,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周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扯下白绫回头一看,看见墨尘被热气蒸得通红的脸。
“……”
“怎么是你?”周灵面不改色地回过头,忽然觉得这方寸之地确实热得出奇,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芝芝呢?”
“他……咳咳,喝醉了。”墨尘干巴巴地回答,手上动作不停,将伤药均匀地涂在她肩胛处。
周灵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伤药的触感冰凉,在她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墨尘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深深浅浅,横七竖八,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她究竟是历经过怎样的磨难,才会留下如此多的伤疤。他的心脏仿佛被攥紧,眉头渐渐皱起来。
周灵:“没什么,从前我拜师学艺,向毒神讨教医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呢,会拿我试药,也会打我罚我。但都过去了,若不是他,我还学不会这安身立命的医术。”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勾勒出她惨痛到令人心惊的童年,墨尘沉着眉眼问道:“他现在在哪,我去替你杀了他。”
周灵大笑:“他么?早就死了,我亲手杀的。”
所有欺她、辱她之人,都会付出代价,她许多次从生死关头熬过来,靠的就是心上的这些仇恨——除了仇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握紧什么。
墨尘:“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因为,我会在你身边。
那夜过后,两人奇异地和谐起来。至少从芝芝的眼里来看,他们不再吵架,也不再剑拔弩张。后来周灵听闻墨尘今日总做噩梦,还特意摘了草药替他缝了个安神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