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云阶3
曹家后人2025-04-14 16:174,118

  叮咚,耳边有什么在响,周灵似乎听见久违的喧闹,有人在溪边浣衣,歌声顺着溪流飘到很远的地方。

  有人在湖边打水漂,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声音很混杂也很有生机,自从灾难降临,她只听见过哭喊声、房屋倒塌的声音,那些声音通常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当下入耳之音,却是生机勃勃的。

  周灵睁开眼,她身处一座山的高处,脚下是群峰和村落。

  人族与妖族,和谐地在这片土地上共存。

  她想起夙鸢说过的话,时间会回溯到神魔大战。夙鸢曾说,那时候天地间神魔不显,神族退居幕后,人族与妖族没有嫌隙,共同治理着人间。

  “夙鸢,怎么又偷偷下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周灵回过头,看见数万年前的灵泽。

  他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眼尾眉梢挂着浅淡的笑意,不似神明,更像个鲜衣怒马周游长安的少年郎。

  “怎么?不过数日未见,连兄长也不叫了?”他走上前,亲昵地抚了下周灵的发鬓。

  “兄长。”周灵垂下眼眸,这个时期的灵泽还未显露出偏执的影子,不过可惜,她费劲穿越时空,就是为了找到他的弱点,彻底杀死他,让那些悲剧不再上演。

  灵泽温柔地望着她:“别再与我置气,我知晓你平日里喜欢和墨尘待在一起。可他到底只是容器,注定要吸纳天地恶念,你与他走得太近,也许终有一天会被他反噬。”

  听到墨尘的名字,周灵的眼睛亮了亮。虽然只分开了片刻,却像分开了千万年一般,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墨尘。

  “走吧兄长,我们回神界。”周灵施诀,转瞬间腾云驾雾,朝着神界的方向而去。

  灵泽眼神幽暗。向来如此,他与夙鸢相伴而生,已共度了万万年时光,可自从那三位上古神创造了墨尘,他这妹妹便时常与那人腻在一处。

  灵泽眼瞳处黑色魔气一闪而过,他喃喃道:“墨尘究竟有什么好的?”

  ——

  神光高悬,宫殿巍峨,仙人来来往往,一派井然。人间几回沧海桑田,神界却像永远不会被时间消磨,万万年不变的景致。

  乐音袅袅,周灵穿过长廊,两旁的仙人都恭敬地朝她行礼。

  长廊尽头,神殿门前,一人长身玉立,像是已站在那里等了许久。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在周灵眼里,神界万千美景,也不及他遥遥一眼。

  周灵如同被什么所惑,不管不顾地扑到他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墨尘紧紧回抱,二人在一棵花树下相拥,惊煞神界众仙。

  “怎么啦?”墨尘开口,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是不是灵泽欺负你了?我这就去与他打一架。”

  “不是。”周灵将头埋在他颈窝,“只是觉得,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她嘴硬惯了,即便与墨尘互通心意已久,也很少剖白内心。如今时空大门已启,夙鸢在燃烧神魂,这昭示她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她不敢同墨尘说。他们历经生死,好不容易站在一起,可命运难测,大义与小情,终究难两全。

  “妹妹,”灵泽不急不缓地从长廊处走过来,衣袍委地,神色晦暗难明,“你这是做什么?”

  周灵被他一吓,放开环着墨尘的手臂。差点忘了这个疯子,如今还是少刺激他为妙,当务之急,是与他虚与委蛇,套出他的弱点所在。

  周灵一脸正色地揽过墨尘的肩膀,对灵泽说:“兄长,我与你正式介绍一下,我与墨尘已结拜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墨尘:“……”

  “哦,是吗?”灵泽睨了墨尘一眼,“胡闹,你一介神女,从哪里看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还学着人间风俗与人结拜,真是成何体统。”

  灵泽不由分说地拽过周灵的手,带着她朝帝隐殿走去。周灵偷偷回头对墨尘眨了眨眼,墨尘心下虽不爽,到底大局为重,没有追上去。

  是夜,帝隐殿内,周灵望着挂在殿中的画像发呆。

  画像之上,神女含笑而立,皎若明月。这画乃人间工匠所绘,灵泽叫那工匠改了十八次,终于绘出神女七分神韵。

  灵泽:“妹妹是不喜欢这幅画吗?若是不喜欢,我再叫人重画。”

  周灵急忙摆手:“不是,这画甚好啊甚好。”

  她只是瘆得慌,这灵泽将自己妹妹的画挂在自己寝殿内,日夜与之相对,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兄长,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自己的寝殿了,这便告辞。”

  灵泽不答话,一挥手点亮寝殿中的烛火,刹那间屋内被照得透亮。

  “妹妹,你从前总爱与我清修论道,如今你我兄妹久未叙旧,今夜不如便歇在我这处吧。”烛光在他眼中闪动,他虽是商量的语气,神态却显露出几分强硬。

  周灵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一掌推开门:“哈哈,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来。”

  灵泽:“别去找那小子私会就行。”

  “不会不会,”说完她便跑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她跑得极快,在转角处撞上一人,那人正是墨尘。

  墨尘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怎的这般晚,是他不放你离开?”

  周灵左瞧右看,莫名有些在偷情的错觉,她施了个隐身诀,将两人罩住,做贼一般领着他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殿内简洁,连床榻也只有一个,二人亲密无间地并排躺下,墨尘右手把玩着她的发丝道:“今日我去神界藏书阁,终于弄明白灵泽修道的法门,他应当是将本体神魂安放在一个妥当之处,又在人间投下万千分身。”

  “不错,夙鸢也曾同我说过,我们需得找到他神魂所在之处,将其彻底毁灭,才能真正杀死他。只杀他的分身是没用的。”周灵将头埋在被子里,闷闷道。

  她接着说:“我看灵泽对我这个妹妹执念颇深,日后我便要与他周旋,看能不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墨尘望着她,郑重地将一个符咒放在他的手心:“灵泽性子偏执,若是你遇到危险,便捏碎此符咒,我会赶来与你一同面对。周灵,我永远在你身边。”

  她无可遏止地悲伤起来,夙鸢的神魂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她知道夙鸢一直在勉力支撑,只为了能给她争取更多时间。可惜,她与墨尘终究无法长相厮守。

  周灵的思绪飘得很远,她忽然道:“墨尘,从前在三一镇时我总看见新婚燕尔,新娘子穿着大红喜服游街,整条街都特别热闹。当时我不明白,新婚而已,有什么好庆祝的,如今倒有些羡慕。”

  墨尘与她十指相扣,他们的体温渐渐交融,他说:“待此间事了,我们一定要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十里长街,满城繁花。还要叫许多人来观礼,三一镇的人、云澍、妖族的人……”

  周灵半晌没有答话,墨尘凑过去,看见她安静地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轻轻为她掖被角,呢喃道:“周灵,以后每一天都是极好的日子。”

  ——

  灵泽坐在案上品茶,周灵浑身僵硬地与他相对而坐。灵泽将茶杯递给她时,无意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周灵顿觉浑身不得劲,差点把自己变成一块直挺的木板。

  灵泽呷了一口茶,道:“妹妹,最近总有些流言飘进我的耳朵,那些仙子都说,你与墨尘关系匪浅,甚为般配。”

  他说到“般配”二字时,特意停顿了片刻,神色倒是如常,却裹挟着十足的压迫感。

  周灵心道:“何止是匪浅,简直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她佯装出惊讶的神情:“是吗?那些人还真是爱搬弄是非。”

  灵泽蘸了些茶水,在桌案上几笔勾勒出一个符咒,他强硬而温柔地拉住周灵的手,将其覆盖在这符咒之上。

  他说:“妹妹从前与我论道清修,都会袒露心扉,如今对我怎么遮遮掩掩?此乃问心咒,能显出你最向往之事。”

  周灵脸色一变,急忙将手抽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符咒金光大盛,急促的风卷过神殿,如镜子般的幻境在他们面前浮现。

  幻境之中,她身穿大红喜服,一步步走在三一镇的青石板街上。她身侧那人身量颀长,眉眼深邃,也穿着婚服。他们十指相扣,红盖头一步三晃,穗子温柔地缠绕住他的鬓发。

  周灵顿时呆住,不合时宜地想,墨尘这妖孽般的长相,与大红婚服甚为相配。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灵泽,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灵泽果然震怒,再也不掩饰骨子里的偏执与疯狂。他一掌击碎桌案,逼近周灵身边,他进一步,周灵便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他的眼瞳中有魔气流转:“结拜兄弟?搬弄是非?我竟不知,你对墨尘已情深至此。”

  魔气翻涌,他此刻心神不稳,周灵余光瞟到那副画,只见画像之上,金色灵光微弱地闪烁。莫非,他其实将神魂藏在了画中?

  周灵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住符咒,神魂所在之处尚不明确。如今灵泽虽怒,应当也不会对自己怎样。

  周灵发挥毕生演技,眼角落下一滴泪,正巧落在灵泽的手上。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手猛地一缩。自他们兄妹在无妄海化身,相依相伴万万年时光,他从未见过夙鸢的眼泪。

  周灵:“哥哥,我并非对他情根深种,只是神界寂寥,难得遇见相知之人罢了。”

  灵泽声音喑哑,偏执之外竟显出几分落寞:“与我相伴,还不够吗!”

  他一挥手,帝隐殿的大门倏尔合上,分明是白日,殿内一丝光也无。

  遮天蔽日的黑暗。

  灵泽将她禁锢在墙角:“我给过你机会的,妹妹,既然你不珍惜,那此后便留在我这帝隐殿吧。”

  周灵瞪大双眼:“你是要囚禁我?真是疯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上古神,若是我们刀剑相向,整个神界都会夷为平地。”

  灵泽:“我会对外宣称,神女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打了个响指,数重分身将周灵团团围住。

  他说:“夙鸢,我修的道早就不同了。从神谕开始,我便有了心魔,如今已修得千重分身,你不是我的对手。”

  神谕是三位已陨落的上古神留下的。依照神谕,夙鸢的命运将与墨尘绑在一起,他的心魔便诞生在那一刻。

  也是在那个夜晚,他摈弃了神之道,引魔气入体,将执念炼成一个个分身。

  周灵捏碎符咒,墨尘转瞬间出现在帝隐殿,挡在周灵面前。红莲业火杀意凛然,击碎许多个分身。灵泽一见到墨尘,怒火更甚,不管不顾地与他交起手来。

  灵泽对墨尘说:“我早就知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墨尘,你本就不应该存在。”

  墨尘:“呵,你不配为上古神,今日便是你陨落之时。”

  他二人打得如火如荼,强劲的灵力冲突之下,整个神宫开始塌陷。

  那幅画上金光乍现,周灵调动所有灵力,召唤出鱼火,朝那幅画掷去。

  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滞不前。鱼火猛烈,顷刻间便燎着了画像。

  神女飞扬的身姿被大火吞没,先是罗裙,而后是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金色神魂无所遁形,从画像中逃窜而出,被鱼火困住。

  “兄长,”周灵这般唤他,从前说出这个称呼多半是迫于形势,今日却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唤他,“我也算是在红尘中走了一遭,直至今日,我仍然认为我只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曾怀疑过人世之善,也走到过恶的边缘。我也有仇恨,可这仇恨不应该发泄在众生头上。芸芸众生,谁不是身处苦海,你虽为神,却没资格剥夺他们生的权利。你口口声声说人族伪善,你的道心又何尝不是被伪善侵蚀?”

  灵泽的分身在渐渐消散,魔气渐消,他眸中又浮现出往日的清明。

  灵泽脱力半跪在地上,画像被烧成一把飞灰,余烬在空荡的殿内飘散,如同落了一场大雪。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看,只看着被烧尽的画像:“你我诞生于无妄海,那天是三月初七,你总说想过生辰,于是三月初七便是我们的生辰——这幅画也作于三月初七,那日人间花开满地,春意盎然。”

  

继续阅读:弹指一挥爱恨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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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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