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达官贵人的马车，装饰精美，在人群中缓缓穿行，马蹄声哒哒作响。街边店铺林立，招牌幌子随风摇曳，鳞次栉比。绸缎庄内，绫罗绸缎色彩斑斓，流光溢彩；酒楼中，酒香四溢，食客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墙根底下，屋梁阴影处，亦有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沿街乞讨。只是喃喃低语还没等送入耳中，便被街头杂耍的喝彩声吞噬干净。
春华秋实，市井烟火，无论城外如何动荡，依然挡不住贵人们想看的歌舞升平。
周灵等人正在一处酒楼里歇脚，原本只是垫垫肚子。云澍却照着周灵喜欢的，报菜名似的点了一桌子。期间更是以为周灵介绍京城风物为由，坐在了周灵身边，将黑着脸的魔王挤到了一边。墨尘一边磨着牙，一边磨着筷子，身上的杀气把来送菜的小二吓了个跟斗。芝芝不语，只是一边看好戏，一边咯咯直笑。
城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不久便冲进来一队哨兵，只将街上的百姓冲了个人仰马翻。
周灵皱了皱眉头，云澍看出她有惑，便开口解释：“这些都是传递边关战事急报的哨兵，近年来南国边境一直跟大宛摩擦不断，今年打了起来。南国败仗连连，父皇的脸色总是有些不好看。”
“南国处繁华富庶之地，又号称是降神后裔，怎么现在却如此不堪？”周灵问道。
“说来话长。”云澍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涉朝堂纷争，一直设府在外，可也听说京中局势大变，几乎是乾坤倒挂、日月颠覆。各方势力斗得你死我活，哪管得边关战事正酣。”
周灵冷笑一声道：“这倒是了，权力倾轧、资源抢夺，一向如此。”
云澍娓娓道来——这乱象的起始，还在几年前，本来超脱世俗之外的隐门千机阁突然入世，打着‘未卜先知，左右棋局’的口号搅动风云。只要凑够了银两，便可以去千机阁求是非。这千机阁的断语也是玄之又玄，仅答是或者否，而不管此事可能性大小，可行性高不高。二皇兄前几日便被父亲下了诏狱，竟得了失心疯似的喊着自己是天选之人。一问才知，他去千机阁求签，问自己能否继承大统，阁里竟解了个是出来。可是太子哥哥还好端端地坐在东宫的位置上，此言一出，岂不是大逆不道，兄弟阋墙。
周灵低头不语，暗自思忖着什么。
身边的食客们茶余饭饱之后，也忍不住谈论起了国事。
“北边的生意不能做了，说是打起来了。”一瘦高男子揣着手，猛地吸了吸鼻子。
“哎哟，真是作孽啊。我上个月刚从那边回来，死的人埋都埋不过来，直接用草席一裹，火坑里一丢便完事了。几座城怕是都要空了。”说话的男子有些富态，连连摇晃着肥硕的小手。
“怕什么，以前没打过仗怎滴。十几年前，漠城打得那么惨烈，咱们不还是赢了？”瘦高男子冷哼一声。
“以前......”富态男子刚想接话，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放低了声音。“以前是有淮安公主，现在呢？听说都不能上朝议事了。”
云澍垂下眼眸，想来也是把两人的话听进去了。
“我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姑姑明明是打了胜仗的英雄，理应受万人敬仰，享无上荣光。如今却像被故意排挤似的，哪怕病了这么久都无人过问。”云澍咬了咬牙，眼眶也泛了红。他虽是皇族宗亲，却不是什么大统继承人，也不懂得血亲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远近。他只懂得待他好之人，便要十倍百倍地报回去。淮安公主一直未嫁，膝下无子，一直将云澍视为亲子来待。如今她受了不公，云澍心里只怕是比淮安公主自己还要难过几分。
“漠城？可是我们收回第一个碎片的地方？”周灵问道。
“正是。”芝芝摇着折扇。“漠城原本并不是南国的所属，十几年前那场跟北戎的战役后，才被划过来。而淮安公主正是临危受命的主帅，年仅十七，便披挂上阵。其智谋双全，能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被世人尊称文将军。”
“当真是位奇女子。”周灵称赞道，言语间已然藏不住对其的欣赏之意。“身在位，谋其政，肩其任。这样的人才不枉百姓们称她一句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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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到云澍等人来公主府递上拜帖，却被拒。
云澍气结，忍不住上前理论一番，却被墨尘拦下。
“我们为何要走正门呢？”
“偏门和后门也是进不去的，都有亲兵把守。”云澍垂头丧气的。
“我们为什么非得走门呢？”墨尘奇怪道。“我是魔尊，周灵是灵医，芝芝是妖，你虽是凡人之躯，可也得了刀魂助力。进这区区凡人的宅邸，何须惊动主人？”
周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恍然大悟的云澍。
须臾之间，几人便出现在公主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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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从外面看着金碧辉煌，里面却可以称得上简陋了。院落内一副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杂草丛生，乱石横亘在道路中间。
云澍引着几人直奔内院而去。晦暗不明的木门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一股药气也扑面而来。周灵心中一颤。对各种灵药都了熟于胸的她，一闻到这股酸涩的味道，便知晓，这只怕不是在治病，而是在续命了。
“你怎么来了？”一道温润醇厚的声音自木门内传出。
周灵一听，却暗自摇头。外强中干，亦是中气不足，强撑罢了。
“姑姑，我知道你不想让周灵知道这件事，但是我还是把她带来了。你要怎么责罚我都行，但是一定得让她给你瞧瞧。她是神医，一定能救你。”云澍砰的一声跪下了，把身边的芝芝吓了一大跳。
“你们！”屋中人一惊，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
“你们全都出去等着，我要单独见周神医一面。”那声音突然疲软了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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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踏进屋门，便瞧见一女子半倚半靠在榻上。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头上却还是泛着虚汗。哪怕是如此憔悴，依然遮不住那股书卷气。没想到他人口中的女中英豪，千娇万贵的一国公主，竟然像个书卷中养大的童子。
“你不该来的。”李晟琰叹息了一声，先请周灵坐下了。
“如何说？”周灵熟练地从储物戒中召出一众器具，伸手捉起李晟琰的一只手仔细摸着脉搏。她既答应了云澍，心中第一位便想的是如何把病人医好，其余的还要往后放。
“你与我见了面，便是入了局。”李晟琰道。
“局？何人的局？”周灵问道。
“我还不知道。”李晟琰坦诚地答道。
“可是我不得不来。”周灵道。
“这便是此局的厉害之处。”李晟琰看着周灵。“从头至尾，我们都别无选择。”
周灵不解，抬头看着李晟琰。
“我是医者，世人都称我为恶女灵医。因而除了治病攒修为，旁的都与我无关。”周灵道。“你这根本不是病，而是灵脉枯绝之症。要么是先天不足，要么是毒。”
周灵此话一掷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何人敢在皇城脚下毒害一国公主！谁知李晟琰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李晟琰道。
“你知道？”周灵狐疑地看着她。
“你可知此毒何解？”李晟琰问道。
“本来你已经彻底断绝生机，但好在遇上我。”周灵答道。“我自小便有一项特殊的能力，探知天下灵脉，引水自流。”
周灵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自身的灵脉已经废弃，可若是把天下灵脉皆系于你一人之身，便可以天地轮转代替你自身的灵力运转，难题可解。你是人族公主，这未必不可行。”
李晟琰点点头，反问道：“如果我不是人族公主呢？”
周灵瞳孔微缩，道：“你什么意思？”
李晟琰盯着周灵，一字一句地说道：“假如我是半人半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