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清欢被身旁的刘嬷嬷叫醒之时，天色尚且还在黑沉之中。
她抬眼看了一眼刘嬷嬷，顺从起身。
“有劳嬷嬷了。”依旧是与别人语调相同的话，虽客气，却显不出与人的亲近。她到底不曾真的信任刘嬷嬷。
哪怕昨日她们二人相处的不错，可她是楚衍的人，这一点便注定了宋清欢不可能与之交心。
“太子妃若是还困，等下老奴伺候您梳妆的时候，看顾着点儿，您还能再稍微睡会儿。”刘嬷嬷温声说着，看宋清欢一言不发的坐在镜前，不免心疼。
她的事情，她多少也听人说过几句。虽说太子殿下的喜欢，她确确实实是看在眼中，可太子妃的不情愿，她也依旧看得清楚。
只是碍于身份，有些话，她对两人谁都不能说。可即便不说，这心中却也多少过不去。
“嗯，谢谢嬷嬷。”宋清欢浅声开口，说完感激的话，便对着镜子坐着，一言不发。
为她梳妆的宫女都以为她是摆架子，也不敢多看，只能尽可能加快手中动作，减少与这位新主子相处的时间。
还有半个时辰，大婚便要开始。
自古女儿家大婚，都是家中母亲梳头，父兄相送。
可她今日，该有的全都没有。说是大婚，倒不如说是踏入深不见天日的监牢。
“太子妃可真好看，若是多笑笑，定然是更好看的。”有宫女忍不住开了口，实在是觉得宋清欢今日一直板着脸太过不吉利。
她可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这种身份，都不高兴，还有天理吗？
宋清欢淡淡应了一声，对着镜子勉强勾出一抹笑来。只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刘嬷嬷在一旁看的着急，转身看向外间的方向，似是皱眉在等什么人。
“嬷嬷，你该为太子妃殿下梳头了。”几个宫女上好妆容，看着宋清欢披在身后如墨的长发，却不敢轻易下手。
更衣梳妆，是她们应该伺候的分内之事。可梳头发，她们却是不够资格的。
再说了，以往太子妃入宫，怕是也用不着宫中的人伺候梳妆挽发吧？
刘嬷嬷笑着摇头：“老奴身份卑贱，怎能为太子妃挽发？再等等，人就要到了。”
这话听的宋清欢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她，拧眉问道：“嬷嬷这话何意？”
楚衍的母后已经故去多年，就连如今应该被封为太后的林菀，也孤单单的躺在皇陵的一侧。
如今这宫中，依着身份而言，还能有谁合适为她挽发？纵然是几个被封为太妃的长辈还在，可她身为东宫之主，她们却也是不合适的。
宋清欢越想这些越觉得心惊，更担心楚衍为了这些所谓的规矩，去为难她的父母。
不等刘嬷嬷开口回答，外间却响起了宫女的通报声。
“启禀太子妃，定远侯夫人到！”
“什么？”宋清欢蓦然起身，严肃非但没有惊喜，反而还多了几分慌乱。
明明她都已经答应嫁给楚衍了，他为什么还要请她娘入宫？他究竟想做什么！
“太子妃，万万不可！”刘嬷嬷忙上前拦住要往外走的宋清欢，低声道：“太子妃莫慌，夫人这是来为您梳头的。”
“梳头？”宋清欢身子一僵，显然不信楚衍会是如此好心。
若他真的愿意放过她，便不会用这些手段逼她入宫。若不是先皇遗命，这太子妃的位置她怕是都不会有。
“这是皇上吩咐的，老奴也是刚刚出去才得到吩咐。哪有女儿家出嫁，父母不在身边陪着的？”刘嬷嬷温声安慰，这话听的宋清欢登时红了眼眶。
是啊，哪有女儿家出嫁身边没有父母相陪的？若今日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怕是会成为整个大元的笑话吧？
“太子妃先坐。快，请夫人进来。”刘嬷嬷笑着扶她坐下，拿着帕子匆忙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方才转身吩咐。
宋清欢听着她的话忙整理了心情，换上一副笑脸。
在娘亲的眼中，她是自愿要嫁给楚衍的人，自然是要笑着。怎么样，也决不能让她再为了她而忧心。
苏婉虞今日穿着一件象征富贵的紫色裙衫，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头顶，梳着往日里宋清欢最喜欢的发髻。就连头顶的簪子，都是她前两年送她的生辰礼物。
她为人朴素，平日里哪怕是进宫，都鲜少打扮的如此富贵。而今日她是嫁女儿，自然要端足身为定北侯府当家夫人的架子。
哪怕这场婚事并非她所愿，可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不能让皇家因她而慢待了女儿。
“娘。”宋清欢与她微红的双眼对视，半响，也只喊出这么一个字。
其余旁的，她想说，却只觉得喉间苦涩的厉害，发不出别的音节来。
“娘的欢儿今日穿着嫁衣的样子，可真好看。”苏婉虞勾唇浅笑，压下心头酸涩，缓步上前。
站在一旁的宫女闻言多了笑容，颇为自豪道：“这凤冠霞帔，可是在年前就已经准备了。太子对太子妃殿下可真是看重呢。”
她的话听的母女二人皆是一愣。
苏婉虞微微一笑，欣慰道：“太子殿下如此待你，我和你爹他们也就能放心了。来，我先给你挽发，可莫要误了吉时的好。”
宋清欢低低应了一声，垂眸看着身上点点金线勾勒的婚服，一时心绪复杂。
年前先皇尚且还未去世，楚衍他当时怎么就让人准备了大婚要用的服饰？难道，他那时就知道自己要与人定下亲事？
可当时先皇并未表现出什么，也不曾下过命令。难不成，这婚服其实是为别人准备的？
可是这衣服分明不是改过的样子，尺寸，却恰好与她的身形完全符合。
她像极了父亲，就连身量都比寻常的女子要高上一截。旁人的衣服，就算是改了改，她穿上也是不合适的。
等宋清欢再抬头，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她方才低头思索的模样，看在苏婉虞的眼中，反倒成了成婚前的小女儿娇羞。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也确实是相似。